常玫瑰
馄饨店里的小书架
扫码看常玫瑰的故事
早晨六时半,她店里的灯就亮了。“常玫瑰的馄饨店”,店铺不临街,拐两个弯才找得到。招牌素净,画着一个女性微笑着站在盛开的玫瑰花之中。推门进去,先看见她的侧影——系着围裙,腰身微微躬着,在案板前一动一动。头发乌黑,编成一根细辫子,巧巧地盘在额头上,像个自然的发箍。转过身来,是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笑的时候眼角皱纹细细的,像汤头上的涟漪。
“来啦?”她说,声音软软的,带着水汽。她就是常玫瑰。在江苏泰州开馄饨店的常玫瑰,写的文章让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大呼“我爱死你了”的常玫瑰。
遇人间百态
常玫瑰的店,不太像馄饨店。每张桌子上都立着个小书架,木头做的,斜斜地架着三五本书。书是会流动的——今天这本,明天那本,都是她选的,像田里的庄稼一茬接一茬。最显眼的位置,最近摆着她自己的散文集《左手诗情,右手烟火》。11月刚出版,淡粉的封面,干干净净的。
二楼偶尔传来人声,低低的。那是读书会,文友们自己来的,她不怎么上去,就在楼下听着,给食客下馄饨。有时送壶茶,脚步轻得像影子。
客人多是熟客,坐下来就扫码下单,看到玫瑰在接受采访,也不吱声,读着餐桌玻璃板下压着的玫瑰的文章,静静等着馄饨。
也有生客。一个重庆小伙,出差来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读她的书。读着读着,眼泪掉在书页上,啪嗒一声。她看见了,不声不响递过去纸巾。后来知道,小伙子失恋了。她说:“再去追一次嘛。”小伙子走时,买下常玫瑰的书,还在书上写了信,说要寄给那个姑娘。她站在店里,忽然觉得写作是件奇妙的事——那些从心里流出来的字,会流进另一个人心里,再变成勇气流出来。“成不成不知道,”她笑,“试试总归好。”
上海的闺蜜这些年一直没有和她断了联系。对常玫瑰来说,上海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串具体的念想——最好的闺蜜在那里,读的第一本武侠小说的来处在那里,还有《夜光杯》,“那是我们写作者向往的殿堂”。
写世间小事
她写东西,多在空闲时,不知不觉写了几十万字。
手机掏出来,指尖在屏幕上点着,快快的。公众号叫“小草也开花”,在南京工作的女儿帮她运营。她写女儿,写顾客,写文友,写馄饨锅里的热气,写躲雨的人们不愿进店怕踩脏地板,写不愿透露姓名的人送来的茉莉开花了,写自己藉藉无名却收获了那么多的关爱。“都是小事。”她说,“可小事里有人啊。”
2020年7月10日,她的文字第一次变成铅字,《小草也开花》发表在泰州晚报的副刊“坡子街”上。92岁的食客袁爹爹举着报纸,一进店里就喊着:“常玫瑰常玫瑰!你的文章见报了!”她正忙着煮馄饨,手上沾着面粉。就那样举着报纸看,看了又看,好像不认识那些字了。“天啊!”她喃喃地说,“是真的呀。”
后来一篇接一篇,竟写了七八十篇。即便退稿,她也不恼,“本来就是写着玩的”。投出去,就忘了,哪天突然刊登出来,是惊喜;没登,也不失望。“像种菜。”她说,“撒了种子,不一定每颗都发芽。可地里总归是绿的。”
暖此间烟火
常玫瑰这一路,走得弯弯绕绕。
她生在兴化茅山,初中时作文好,老师常念。可家里穷,高中没得上。18岁去东北,跟着堂哥堂嫂打工。后来结婚,生女,女儿说“羡慕别人有妈妈陪”,她就回来,在学校边上开了这家店。
一开16年。老店很小,十几平方米,墙皮都斑驳了。现在的店宽敞、亮堂,是政府给的支持,“新时代文明实践点”的牌子挂在门口。有人担心环境会变她会变,她写篇文章回应:我还是我。“从老破小到宽敞明亮,走的是一条越来越敞亮的路,不是拐弯的路。”她说。
下午两三时,客少了。她洗净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摊开的书上。书架上的留言板又多了新图案——有年轻人画的蓝玫瑰,“因为希望你在蓝天白云下开呀”。
“愿玫瑰长在哪里都越开越美。”墙上满满都是文友和食客留下的祝福,便利贴贴满了又收集起来,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了。
在这热气腾腾的人间,常玫瑰像一棵生了根的植物,在馄饨香和墨香之间,慢慢地、坚定地开着,开成一朵不凋的玫瑰。
特派记者 赵玥
(本报泰州今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