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05日 星期五
借扇 开弓没有回头箭 欧阳询之楷 上海闲话 哈斯哈图的故事 终于见了一面
第14版:夜光杯 2025-12-05

终于见了一面

叶良骏

凌晨梦见老同学阿顺,非常清晰活生生的样子,心里却清醒地对自己说,他已去世,这是在梦里。

看见他奔过来,气喘吁吁地叫我:“快!行知报还有块空白,大概缺50多字,快去补白。”我翻白眼,这期轮到你当编辑,应该你写,关我啥事!我只顾看书不理他。他急得大叫,你不去,要开天窗的!我转身就走,这时他倒不急了,笑嘻嘻地说:“你不去是吧,我在空白处写上,本处叶良骏稿子未到,让全校都知道你不负责任!”我气得跳起来打他,他跑得快,我打不到追不上,直跳脚。忽然想到他也许真会这么做,这脸丢大了,还是赶紧去,一面构思50个字怎么写,一面恨得牙痒痒,他笑得一脸狡黠,我气得无话可说。到了黑板报前,惊觉这是做梦,说不定他一瞬间就会消失,赶紧口述让他抄。短文最难,还立等可取,只能一字一顿地说。心里老想着,待会要拉住他问,这么多年你在国外干啥?一个英语教授,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别的特长,到了英语国家能做什么?端盘子吗?有饭吃吗?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现在赶紧要把补白完成,没空问。他却问我了,你小提琴后来学下去没?我点头,他又问,能拉小夜曲吗?我说,这有啥稀奇!他有点不信,说,待会去你家,听你拉一曲。我还是想着,别让他又消失了,一定要拉住他。可没等补白口述完,一转头,他不见了!

我心里着急,却没一点遗憾,只是暗暗说,那么多年,老同学们都牵记他,可他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幸运的我终于见了他一面!好向大家交代了。

醒来是凌晨,老人说,这时辰梦见他,是真的来了。他已走了廿年,不知魂归何处!我一年总会梦见他几次。很奇怪,他虽是我高中玩得很好的男生,一起当校报编辑,还被他逼着一起学小提琴,但仅此而已,并没欠他什么,那时也不懂什么风花雪月。自他考上厦门大学后,再无联系,早就走出了我的视线,他老“找”我干啥!1989年春节他出国前回沪,我们才见了一次,离毕业已隔了31年。当时我有点担心,问他好端端的大学教授不当,跑国外去图什么。他说妻是福建当地人,整天穿着木拖鞋在眼前晃,给她买了一大堆皮鞋就是不穿!出国给她带回连衣裙,她非但不穿,还随手送了人。这样的格格不入,实在没法过了。为啥不离呢?他苦笑说为人师表,家就在校园里,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只能一走了之。从此他渺无音信,连死讯都是我走过他老屋,邻居告诉我的。我还想着去打听他怎么死的,还无端猜测不会是饿死的吧!只是无处去问。

再也睡不着,起床翻出尘封已久的小提琴,关上门想拉一曲,发现琴弦已生锈,怎么校都拉不准音了。呆呆地望着这架琴,不知如何自处!过去了的,永远无法重现,人死如灯灭。

可似乎并非如此。世上事也许与逝者再无关联,但他们仍会回来,在梦中,在心里。时不时地,他们会牵挂我们,也许没有理由,悄悄地,他们就来了。而我们,在脑海深处,也还留着他们的影子。望着故人淡淡地去,即使生前并无故事,还是会感到惆怅。人在世上走一遭,见过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事,像他那样桃李满天下,总会留下印记,的确不该无影无踪的。但我还是希望他得到安息,不要这么“辛苦”,老是魂飘万里回来找我,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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