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2日 星期五
读稻 镜中日月长 杨华生爱漫画 登泰山赛记 如何跨年 晚清最博学的人 在冬天,惦念夏天
第14版:夜光杯 2025-12-12

如何跨年

程旭

新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上班后我开始有这样的觉悟。无论新历旧历,过年都是小孩子的事,朋友前些日子给孩子带了盒“倒计时日历巧克力”,每天拆开一块,甜甜蜜蜜辞旧迎新。而对干活的人来说,过年是年关。临近年关,各项总结汇报、考核评选、封账要账纷至沓来,每天都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节点,我盼着跨年能搞得像美洲狂欢庆祝活动“甩包袱日”那样,将冗事烦扰统统塞进毛绒娃娃扔进火堆烧掉。

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无言地完成一次公转,情歌会唱“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文创爱好者会摊开一本花里胡哨的日历,每天读一句,每日学一招。空间的运动衡量为时间的刻度,“新年”不过为我们开启了一个“存档点”。无论跨不跨年,时间滚滚向前,日新和月异,成长和衰老,新瓶装旧酒,历史压尾韵,“暑去寒来杀人刀,斩尽世上男女老少”。

天地不仁,时间流转,人们还是要通过仪式来编织意义之网。第二个千禧年来临的午夜,零点钟声敲响之前,我找了一条体育场跑道,在起跑线上做好蹲踞式起跑准备。倒计时“三、二、一”,我拼命狂奔,意图“跑步进新千年”。后来有人说,因为没有公元0年,00年算不得千禧年的开端,01年才算,我又熬夜跑了一年。

法国社会学家居伊·德波曾说,这是一个没有节庆的时代,现代性是一种“景观社会”。在景观中,观众要隔着一定距离观看表演,跨年于是有了打擂台式的演唱会,还有音乐会、贺岁电影和演讲。然而,跨年热闹的众乐与私密的独乐并不相悖,社会评论家伊万·伊利奇建议不妨把跨年这样的文化事件看作“同乐工具”,个体“能在多大程度上有效掌握工具,就能在多大程度上把自己的意义赋予这个世界”。

我有位同学每逢新年都会听几遍ABBA乐队的《Happy New Year》,歌里唱香槟饮尽,烟花散落,新世界会在生命的灰烬下繁华起来;影迷会挑出2013年版《了不起的盖茨比》,将跨年时刻卡在影片的30分3秒处,那一秒烟火璀璨,《蓝色狂想曲》正值高潮,盖茨比会与你举杯相庆;蔡明亮的电影《爱情万岁》中,杨贵媚在台北大安森林公园长椅上哭了7分钟,影迷们这两年复刻了这一场景,齐聚公园“一边哭一边跨年”。繁花难久,烟花易冷,中二地奔跑也好,释放地痛哭也罢,“同乐工具”的使用者都在“用自己眼界孕育的成果丰富周边环境”。

林语堂说,我们真的应该像儿童那样过新年,“恢复赤子之心”。在英格兰的某个养老社区,新年前夜老人们会租下礼堂和大屏幕,带上饮料和小吃,一起看土耳其电视台的跨年晚会。老人们自然听不懂主持人在说什么,但不要紧,里面有歌有舞,也有阿拉伯数字的倒计时。倒计时结束,老人们紧紧拥抱,欢呼雀跃,互祝新年快乐,手拉手唱《友谊地久天长》。十分钟后,他们各自回家,不耽误十点睡觉,毕竟土耳其与英格兰差三个时区——这是“周四推理俱乐部”系列小说中的一幕。老顽童们知道,年要跨,晚会不能停,但我有我的节律,“同乐工具”要始终在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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