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印记

丹虹

那天，我们从青岛坐高铁去曲阜约两个小时。想着从前车马慢，若在春秋时代，从齐国到鲁国不知要多少天了。看窗外齐鲁大地飞速掠过的景致，耳边回响起古老而深沉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到达曲阜站，立马就沉浸在孔子文化里。随着电梯的人流向上，看两旁高挂的无数条错落有致的《论语》经典句，最应景的无疑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先生在网上预订了旅馆，就在孔府、孔庙、孔林的“三孔”景区附近。到了住宿处，我抬头一看门面就乐了：子曰漫居酒店。小巧的中式建筑，美观又实惠。在曲阜，“子曰”这个词几乎是标配，此酒店的“漫居”之意，自然令人想到《论语》中的“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孔子在家的那份舒适与安然，穿过两千五百多年的时空，使宾至如归的我得到了共情。最让人感怀的是，退房时，酒店赠送了一本小巧的国学经典诵读本《论语》，内夹一枚带着流苏的竹简书签，上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是夜，路过一家颇有年代感的夫子宾舍，院内有不显眼的知味堂小餐馆，进去见门头匾额：诗书礼乐，顿感儒家格调之正宗。读两边楹联：二字箴言惟勤惟俭，两条正路曰读曰耕。还未就餐，目之所及，已先得一番传统文化之宴饮。路见不少孔府菜招牌菜里，大都有一道叫“阳关三叠”的，这道以琴曲命名的特色菜，让我充满了好奇。当服务员端上这道香喷喷的佳肴时，但见黄灿灿的一块块在雪白瓷盘上被排列成三叠，品尝细究，外酥里嫩，原来蛋皮里裹着细腻的鸡肉与蔬菜，它们被卷成了三叠。而我们享用这美味，正是离开的前夕，还真有了客舍离别之意。

每次外出旅游，总会买点东西，最有纪念意义的是这次从曲阜带回的尼山石印章。那天，从孔庙出来，读过听过多种《论语》释解版本的先生感慨说，来过这里后对“万世师表”“万人景仰”的理解更直接了。确实，某种气场和现场的震撼力是文字难以抵达的。我们走在孔庙外的阙里小巷，在一家小店铺，有种叫尼山石的印材引起了我兴趣，姜黄色，上面黑色松花纹疏密有致。在景区多见虬枝如游龙般高入云霄的松柏，孔庙里更有先师亲手种植的桧柏，想起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而孔子老家尼山，居然产出这种长着松花纹的石头，可谓天地造化之应和。

我们各自挑选着，天然纹理使得每一方石头都独一无二。店堂上坐着穿白T恤戴黑边眼镜的篆刻师傅。我选了一枚小山形的尼山石作闲章，刻书斋名：广寒阁。篆体，阴文，师傅虽用的是电动刀笔，但力道之均匀、刀锋之灵动，非经多年磨炼是达不到这水准的。与店主一聊，得知那师傅是孔庙里的人，17岁开始篆刻，如今已过不惑之年。

说话间，先生也欣然选购了松花茂盛的对章，分别刻了他自己和我弟弟的姓名。路上他评了一句：“虽线条流畅，未免带点匠气。”我不以为然，民间隐高手，看孔庙大成殿廊下那些精美得恐怕皇上都要眼红的龙柱，雕刻者就是名不见正传的工匠们。

我的闲章是自看自欢喜：阴文好比月光白，线条挺拔如青松，这与广寒阁、与尼山石的松花纹太融合了。当时，我想过刻边款，为的是留下篆刻者姓名与日期。只是店主问刻边款会不会影响画面，也就作罢。想《诗经》大都没作者影子，而我记得这位讷于言敏于行的篆刻师形象。

尼山石稀少，因其与孔子诞生地尼山相连，被誉为“圣石”，论价值它的文化品位远远高于石材本身。如此有意义的印章，回家总要盖一个，想来也唯有落在《论语》上最恰切，于是选了部珍藏版，那是老师赠予的。心想，将来若只选一书传给女儿，也就这盖着印的《论语》了。尽管她把“广寒阁”俗称为“兔子窝”，因我属兔。我小书房名是她爸给取的，在她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当然，除了师赠与家传，最主要还是希望她学习、掌握《论语》中那些思想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