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之秋

刘蔚

一个秋雨淅沥的傍晚，我进入黟县西递古镇。第二天清晨，信步走到古镇外围，一座三间四柱五楼建筑格式的大牌楼矗立在硕大的水塘前，水塘对岸那棵茂盛金黄的大树及背后绿黄红交错的山坡，让我不经意间开始了对皖南秋色的阅读。

西递的秋色是朴实无华的，充满了乡野的自然与拙朴之美。收割后的水田里，束扎着一丛丛土黄色的稻草，中间已停止运转的水车定格了春夏时节生命的脉动，但旁边那条青草蔓生、曲折又舒展的小溪依然流淌，清澈无尘。岸上错落生长的一棵棵树，树叶或已金黄，或露出羞怯而又热情的枣红色。对面白墙黑瓦的民居，墙壁上挂满了无数串红辣椒、玉米棒，路旁的大笸箩里放满了一束束红高粱与南瓜，老人们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凳上晒着太阳，红辣椒、红高粱晒着秋，与大牌坊边用一万斤黄澄澄的玉米粒制作的丰收龙，欲飞似舞，共同抒发着收获的满足与喜悦。

如果说西递的秋色是皖南深秋交响曲中的序奏，那么北上不远的塔川，则是这部交响曲热烈奔放的呈示部。塔川原是山坳中的一个村庄，沿着公路的入口顺山坡而下，一块块并未收割的黄灿灿的稻田，似乎有意邀请游人欣赏它们沉甸甸的谷穗所展示的丰饶之美。田埂上错杂着枝繁叶茂火红热烈的乌桕树，个头娇小的红枫，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叶色黄绿交织的树。不远处，一幢幢白墙青瓦马头角的徽派民居与周围明媚的秋色形成对比和呼应，黛青的远山作了它们开阔深邃的底色。穿着大红长大衣的少妇从田垄上娉娉婷婷走过，着白裤驼色毛衣的姑娘在稻浪中摆出舞蹈的造型，斯时斯景，脑海中立刻跃出了一个拿来主义的标题——那山那屋那树那人，片刻之间就变成了手机上的一组朋友圈。

秋色令人沉醉，也让人心情愉悦，甚至唤醒内心深处的童真。山坡拐弯处的一个水塘里有几只麻鸭，正起劲啃食着旁边石头缝里伸出的植物叶子，有趣可爱的模样引得大家纷纷拍照打卡，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大声学起了鸭子的“嘎嘎”叫声。鸭子们也许见多识广，根本不予理睬，众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皖南之秋这部交响曲中的展开部，更是让我惊艳和惊叹！次日晨，我沿着宏村景区的公路向前拐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流有一小河湾，清晨的霞光映照在两块大石头上站着的两位垂钓者身上，由于是逆光，他们的身影变成了深邃的黑色，而河水显出了河畔树林浓密迷离的倒影。跨过公路桥，有一条田间石板路指向宽广无垠、瑰丽迷人的秋景——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稻浪随着晨风轻轻起舞，田埂上、山坡下红似火焰的乌桕树和金黄轻盈的银杏树，迎着秋风恣意飘舞摇曳，阳光将它们的曼妙多姿洒落成片片金银。如此斑斓多彩的秋色，似醇厚的美酒，让人闻之欲醉；似梵高明艳的油画，浓郁得无法化开。大地仿佛敞开了宽阔温暖、如诗如画的怀抱，无言地慰藉着远游者因生活压力而疲惫的心灵，明亮了人们因尘俗而浑浊的眼睛。

泾县的查济古村落则是皖南之秋这部交响曲中令人回味悠远的再现部。再现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变化发展之后的升华。查济古镇依傍着一条河流而建，它没有西递人头攒动的喧闹，也不如宏村有气势，却有一种历经风雨、铅华洗净后的古朴与宁静。石桥、木牌楼的古旧与小河转弯处廊亭里写生的青年构成了和谐的组画。古镇后半段沿着上山的石坡，一边是潺潺小河，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与高大的树林，树叶大都变得金黄，蓝天白云，阳光映射，闪烁迷离，让这份金黄仿佛被岁月之手打磨了一番，多了些沧桑与淳朴的韵味。经过一条黑瓦白墙的民居与灰石壁夹杂的小巷，地上落满一层厚厚的黄叶，静寂无声，传递出的却是时序转换与生命轮回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