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丁鱼的双面人生

王坚忍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市中心拥挤的公交车被戏称为“沙丁鱼罐头”，尤其在上下班高峰。因为家住杨浦控江路，77路公交车一部头，开到亦是杨浦的复兴岛渔业公司上下班，不太拥挤。人到中年后，从复兴岛调到黄浦区外滩的水产集团宣教处，才切身体会拥挤之密集。上下班乘220路公交车，挤得人前胸贴后背，透不过气来，“像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

后来买了沙丁鱼罐头，划开椭圆形罐盖，看到浸在浅黄色豆豉汁里的沙丁鱼，头尾相接，一条挨着一条塞满罐头，少有空隙，觉得“沙丁鱼罐头”的比喻太妥帖了。用筷子搛出来一条，长约12厘米，银灰色的身子，两侧有蓝黑斑点。吃起来有嚼劲，醇厚的海洋鲜味，无腥气。

沙丁鱼是靠近海岸线的浅海鱼类，属集群性鱼类，经常会遭到金枪鱼、海豚等追捕。既然一起行动，沙丁鱼在海里会挤挤挨挨吗？我年轻时随上海国营渔业公司的船只出海捕鱼，但上世纪70年代初，国营机轮拖网船和市郊县的集体机帆渔船底拖网都不得进入划定的禁渔区作业，违者被渔政管理船查到是要处罚的，而郊县50吨级的小机帆流网等渔船不在此范围。为了沙丁鱼的问题，我曾请教过一位小机帆船的渔老大，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渔老大说沙丁鱼群多的时候上百万条，乌压压的一大片，尽管它们游动时紧密聚集，但每一条鱼与另一条鱼之间，全都留下了间隔距离。如果靠近了，它们马上会自己调节，恢复到原位。沙丁鱼在海里是从从容容有分寸的，一点也不会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挤得像三夹板一样。

读英国海洋生物学女专家海伦·斯凯尔斯写的《世界上真的有鱼吗》一书，提到沙丁鱼如何躲避敌害的捕杀，甚是精彩——一头海狮突如其来向下俯冲，用强健的一对前肢像划桨一样拨开海水，掀起一阵阵冲击波，潮水此起彼伏，将鱼群卷起，海浪移动速度远远超过沙丁鱼的游速。“黑云压城城欲摧”，感知神经发达的沙丁鱼群，倏地改变直线游动的队形，仿佛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宛如闪电般一齐转动身子，形成了一个嗖嗖地旋转的“球体”。面对一个蹑影追风的“球体”，海狮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结果仅仅吃到两条沙丁鱼。大部分沙丁鱼安然转移，消失得无影无踪。海狮只有干瞪眼，徒呼奈何。“相比之下，如果它们独自在海中漂泊，仅靠一双眼睛观察周围动态，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就这样，沙丁鱼群体依靠齐心协力的集体智慧与力量，以极小的代价，换取了大多数的幸运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