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清
崇明成陆已逾千年,长江与东海在此握手,江海交汇的雾露,四季分明的潮汐,滋养出一片沃土,也滋养了崇明白山羊。
白山羊,体形精巧,腰背一条线,四肢如凿,善跑,善攀,它吃百种草,喝露水,养法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于是产量低,一羊难求。
老崇明说:“冬来一只白山羊,省下一件老棉袄。”羊肉健脾,补气,长力道,挡寒风,一口下去,肉香化开,寒意节节败退。白山羊全身是宝。肉可入肴,皮可制革,毛可制笔。吃法也随性:红烧,浓油赤酱,香透三条街;白切,清水一焯,蘸点酱油便鲜得眉毛跳;青菜同烧,素衣顿时锦缎加身;若把黑鱼请进来,鱼羊同锅,“鲜”字便劈成两半,在舌尖炸雷。
旧年隆冬,庄稼归仓,崇明人兴“吃扛聚”。八人十人,凑钱买羊,村口支大铁锅,柴火旺得像落霞。羊滚水叫,香气横冲直撞。众人围锅,手撕嘴嚼,老白酒咕咚咕咚,笑声一浪高过一浪。那份热络,把冬天的缝隙全糊上了。
如今,白山羊四季都在案头上,可崇明人仍把最鲜的一口留给北风。雪未落,火先起,锅未沸,人先聚——冬吃白山羊,暖的不只是胃,还有千年不断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