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市武昌区首义路街大东门社区居民领取社区免费提供的蔬菜。

街道干部上街进行防疫宣讲。

毫无疑问，武汉人很听政府的话，而且热爱武汉爱得不由分说。

口述｜方　方　整理｜孔冰欣

口述实录

方方，作家

疫情面前，为病患、去世者痛心，也为武汉人正名。

初十那天是又一个阳光明亮的日子。昨天以为会继续下雨，但今天却突然晴好。求医的人，或许会因这阳光，多一点温暖。

向一位在一线奋战的医生朋友了解情况，对方抽空告知：一、武汉的医疗用品处于“紧平衡”状态，形势严峻，不能掉以轻心。二、基层政府、社区及村庄隔离措施得力，但仍望各界多多关心，援助基层医院。三、处理疑似病例，须更妥当，交给社区非长久之计。四、所有医院都很忙，确诊和疑似病人人数又与日俱增。五、只有该住院的全部住院，该隔离的全部隔离，疫情才能控制。

唉，哀民生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面对那些挣扎、残酷、逝去、眼泪，大家都不容易，我自己也觉得非常无奈，可转念一想，除了振作起来，还能怎样？我们只得扛住，同时，在有余力兼顾他人的时候，帮着一起扛，无论如何，总要坚持。

幸而，好消息也正陆续传来——火神山医院开始收治患者，雷神山医院亦交付使用。有数据显示，外省病人似已减少，治愈率颇高、死亡率极低。

现在，我的心愿就是，生病的人们，都有医院可去。我为他们祈祷。

封城至今，武汉的日常生活物资，都还是能够保证的。菜价

略有上涨，幅度不大。但我觉得这个可以涨。毕竟天寒地冻又过年，而且还要冒着被感染的危险，涨点也是应该。大家对此都没有什么不满。口罩难买到，它的需求量太大，并且又是耗材。只是如果都呆在家里不出门，用的倒也不多。像我到现在，一共也只用了两个，第三个还在用。我没有留意消毒液，我觉得如果家里没有外人来，应该跟平常一样。所以，并没有留意。药店前一阵一直没开门，现在政府要求开门了，但我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春节以来，武汉市民个个快成“咸丰帝”（闲疯），不得不每天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呢，还跟日常差不多。早上肯定是睡觉的。然后养狗，给女儿做菜，各方问候一下情况。偶尔去跑步机上跑一小时，其实以前我每天跑一小时，最近跑少了。

这个冬天，尽管吹来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但初始的慌乱过后，大家都在帮忙出主意。我深深觉得，有这么多人的关心和帮助，武汉人更有信心。

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感染的病人和去世者的家属，他们的遭遇太惨了，心上的疤痕，也许终身不能平复，这些需要政府特别安抚。在我看来，武汉市民不啻最大的、最无辜的受害者。虽然政府采取的若干强硬举措，以及社会上的一些反应不是不能理解的，但我们完全可以把“隔离”做得更人性化一些。

你说这隔离，比方医院附近都有酒店，过年也没有客人，包下一个酒店，让可疑的病人呆在那儿，组织一个医疗队在酒店巡查，很多轻的感染者，就不用到处跑，以至于又感染到其他人了。这比临时去建一个医院方便快捷得多，也和同时去建医院不冲突。这个建议好像很早就有人提，但起初没被听进去。也可能人家有其它的考虑，我是外行，并不懂太多东西。总之，家里只要有人生病，一旦住不进医院，情况就还是很惨的。有些轻的，因为此故，可能病症会越来越重，甚至死亡。

当然，众志成城，攻坚克难。我也看到中央提了很多新办法，包括征用一批酒店场馆等收治轻症患者或观察密切接触者，将部分三级综合医院转为定点收治医院，调集一批应急方舱医院、增加数千名医护人员支援湖北；调派高水平医护团队整建制接管重症救治医院或病区；调派检测力量，提高检测能力；压实地方责任，推动医用防护服、口罩等企业加快复工和扩大产能等。

尤其想夸夸武汉的年轻人。有几万青年志愿者在疫情前线奔忙，纯粹都是自愿服务。他们以微信群的方式组织起来，做什么的都有。相当了不起！以前常常担心，年轻人会变得越来越功利吗？这个时候，看着朝气蓬勃的他们，心想，我们这些老家伙瞎担心什么！每个时代，都有与它相匹配的人，年长者不必杞人忧天。陈村传过我一个视频，是武汉一个年轻人拍下封城后每一天的事，连续拍了好多天，我一口气看完，真好。以后有机会见到这小伙子，一定送他几本我的书，以表达我的敬意。还要告诉他，在某个寒冷而忧伤的夜晚，他的视频鼓励了我。

在本轮新冠肺炎疫情里，武汉也有浑浑噩噩聚餐搞活动的，有跑来跑去被异乡视为“病毒炸弹”的；可是，到后来，绝大多数的武汉人，还是原地挺住了！武汉人蛮老实的。纵然有一股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劲，敢说敢骂也敢打，有江湖气，也仗义。但骨子里呢，是老实人，胆子不算太大。毫无疑问，他们很听政府的话。而且热爱武汉爱得不由分说，很多武汉人，是不容任何人说武汉一点不好的。他们会跟你闹翻天。也很好玩。武汉这个地方，不南不北，所以他们会有北方人的蛮劲，也会有南方人的精明。喜欢过小日子。这一次封城，大概也算是武汉历史继辛亥革命之后最大的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