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再读卡夫卡的理由
第77版:专栏/花花世界 2024-04-29

再读卡夫卡的理由

苗炜

苗炜

专栏作家

Columnist

读书,写字,旅游,锻炼

要说现在的人为什么还要读卡夫卡,我有两条理由。

再过一个月,就是卡夫卡去世100周年纪念日。这些日子一直在重读卡夫卡。要说现在的人为什么还要读卡夫卡,我有两条理由:一是像他那样敏感的人越来越多;二是有一个词叫“卡夫卡状态”。

先说说“敏感”这件事。

卡夫卡喜欢文字,喜欢生产文字的媒介,不喜欢留声机、口述录音机和电话,产生声音的媒介都会打扰写作时的宁静。在他那个时代,电话机听筒像哑铃一样大,其中簌簌的噪音夹在人与人的交流之中,媒介无法消除将人们隔离开的最根本的东西。卡夫卡患有“恐电话症”,现在,手机的普及让更多的人像卡夫卡一样焦虑,手机调到静音,害怕听到别人的语音。

卡夫卡不喜欢办公室,但他是个称职的公务员,一个写公文的好手,在职场上不放过每一次加薪和晋职的机会,现在,很多人也像卡夫卡一样,按部就班的工作,但从心底认为,每在办公室消耗一天,“自我”就被消耗一分。

卡夫卡害怕婚姻,娶一个人,就意味着娶一家子人,就等于服从另一个人。至于生儿育女,给儿女应有的教育,这是世间最艰难的事,表面上看,很多人都这样做了,结婚生子,养育孩子长大,实则没多少人真的“做到”,他们不过是“遭遇”了这种情况,生活中发生了一些事,不过是没有发生别的事阻挠这些事的发生,卡夫卡要自己阻挠自己的婚姻。现在,任何一个对婚姻做出严肃思考的人都会像卡夫卡那样纠结,都会害怕婚姻,不愿意留下自己的子嗣。更要命的是,卡夫卡还有一个厉害的爸爸,每一个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的青年都该好好打量一下自己的爸爸:家庭是权威的发源地,给每一种个性都戴上镣铐。

再说说“卡夫卡状态”。《审判》的开头,约瑟夫·K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在监禁之中,他想让房东太太送来早餐,却招来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看守,黑衣看守说:“难道你不觉得呆在这儿更好吗?”约瑟夫·K不想搭理这黑衣看守,但黑衣看守说:“我可是好意。”黑衣看守有同伙,那个同伙告知约瑟夫·K:“你不能走开,你已经被捕了。”约瑟夫·K询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黑衣看守回复说:“我们不是来告诉你为什么的,回到你的屋子里去等着吧。你已经有案在身,到时候你自会明白的。我这么随随便便跟你说话,已经超越了我的使命。”约瑟夫·K不知道看守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囚禁,“K一向喜欢对什么事都尽量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只有当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时,他才会相信真的是这个样;不到灾祸临头,他根本不会去替明天操心”。

“卡夫卡状态”这个词叫kafkaesque,德语中这个词写作kafkaesk,德语词典中对其解释为,“卡夫卡的叙述方式,因为参详不透而导致神秘恐怖,使人感到受到威胁”。这个词变换词尾,出现在西班牙语、法语、挪威语和瑞典语及捷克语中,北京外国语大学谢莹莹教授解释说,除了文学意义上理解为卡夫卡的写作风格外,这个词还指,一个人受到自己无法理解、无法左右的力量的控制和摆布,发现自己处在一种不能以理性和逻辑去解释的神秘境况中,内心充满恐惧、焦虑、迷惑、困扰和愤怒,但又无可奈何,找不到出路。那任意摆布人的力量出自那样庞大复杂的机制,它又是那样的随意,无所不在又无所寓形,人受到它的压迫却又申诉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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