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是生活的攀登者

◆朱全弟

编者按>>>

秋天是大自然最好的季节。残疾者也要去旅游。行动不便，尤其是高位截瘫的人，一旦出门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一路而行，他们得到了热心人的帮助，而他们自强、爱生活的的乐观精神，也叫人感动！

一支十分特别的旅游团队，都是一些行走不便，甚至高位截瘫，离开轮椅一步也不能走的人，但是，他们也要去拥抱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也要做生活中的勇敢攀登者。

然而，他们凭什么外出观光周游天下呢？

10月17日早晨六点半，两辆大巴分别从浦东新区和虹口区出发，以残障人士为主包括志愿者在内的无障碍七天厦门行开始了。77人当中年龄最大的80岁，最小的7岁，39辆轮椅中，包括只能坐轮椅的重度肢残人28位。好在，残障人的轮椅可坐自动升降的“吊篮”上下，无障碍出行经停浙江丽水、福州和厦门，最后还要坐船登上鼓浪屿。

有了无障碍的旅游大巴，就能无障碍地旅行天下了吗？

果断的两个两分钟

这一支队伍出行的同日，我从皖南歙北坐高铁赶到福州与之会合。

两辆大巴车从浙江丽水开到福州，车程7个小时，途中三次停靠服务区。到了目的地，重残者轮椅载人下车，通过无障碍大巴的“吊篮”或者说载人电梯也可以，在车厢里平推出再下降到地面，很舒服，也安全。

从丽水开往福州的途中，重残者老蔡要大便了，因为服务区未到，他怕麻烦大家，屏住不说，结果拉在了裤子上。后来在车上又拉了一次，同伴见状，众说纷纭，还有人认为是食物中毒。率队的也是二级肢残者的顾慈侠坚决否认，他严肃地说，如果食物中毒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我们不能让接待我们的宾馆寒心，不能让以后肯接待我们的宾馆害怕。

那天早餐，原来的餐厅在顶楼，有一层楼梯需要走上去。宾馆经理特地让服务员把丰盛的早餐搬到三楼。顾慈侠是有经验的，他婉拒了服务员的好意，不要培根、香肠之类，只要了水果和蔬菜，连西瓜也被他推掉了。热情的服务员最后又问他：牛奶和豆浆要不要？他考虑了一下，牛奶不要，豆浆可以。

到了宾馆，老蔡又拖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肯去医院看病。刚毅果决的顾慈侠知道了，一人静静地思考了两分钟，然后走到老蔡的房间，他声色俱厉地说：“你必须去看病，如果因为你的问题影响了大家明天的行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老蔡被送往福州省立医院，医生诊断后发现下面血压只有40，立即安排住院，同时发出了病危通知书，还说，如果再晚一个小时，病毒进入血液就真的完了。

半夜才睡，凌晨五点，顾慈侠赶到省立医院探望老蔡的病情。医生说，盐水挂了三个小时了，还要两个小时，如果你们到厦门再去医院挂盐水也可以，不过病人体内的细菌仍在，就怕中途复发。顾慈侠听了，对医生说；请给我两分钟的时间考虑再做决定。

两分钟后，顾慈侠对医生说：留院，继续挂盐水。同时，他让妻子洪以风留下来照顾老蔡。

回宾馆途中，顾慈侠有点后悔，不能答应要豆浆，那可能也是诱发老蔡拉肚子的因素，但更有庆幸，自己的两次两分钟的决断，避免了一次重大险情，确保了同伴老蔡的身体没有出现更大的问题。

对于这个教训，顾慈侠后来反复对大家说一句宁波人的老话：“小便屏生病，大便屏送命。”

不喝水的旅游

残障人行动不便，受到许多制约，特别是脊椎损伤下肢没有知觉的人，往往体质也很差，吃东西不能过量，更不能乱吃，因此，他们甚至不喝水以减少中途小便，或者干脆让自己不小便。

在轮椅群中，她有点特别，肤色白皙，戴一副黑色的眼镜，一问，果然，她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而且，父母都是搞医疗器械的。她出生时好好的，后来生了场大病，发高烧一直不退，父母当时请了两位名医诊断，骨科说小儿麻痹症，神经内科否认。久治无果，高位瘫痪，陆琳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小便全无知觉。

后来，家里找到一位保姆，贴身24小时照顾陆琳。她从小学读到中学，都靠保姆照顾。父母工作忙，不能照顾自己的女儿，既然这样，父母也做出了一个决定：为这位照顾女儿的保姆养老送终。七六届毕业，找工作，撑双拐的单位一律不要。陆琳能做手工活，没用。有人出主意，开个小店，养活自己。可以，要请朋友照看小店，进货，出售，都要有个帮手。然而，朋友要是走了呢？再好的朋友，谁会陪你一辈子？！

找个人！谁出的大招？太好了。陆琳是幸运的，她非常感激丈夫，丈夫为她做了一切，却说：“我这是上辈子欠你的”。那是一个健全的不声不响的好男人，他照顾妻子，还在旅途中默默地帮助其他残障人。

到厦门，第二晚，大堂下面围坐了一圈人。陆琳说，因为大小便没有知觉，她出来就提前一天不喝水了，实在渴的话，就用嘴唇抿一抿茶杯里的水。事实上，还有其他六位重度肢残者，到了服务区也是不下来上厕所的，像陆琳一样，他们高度自觉达到了隐忍的程度，目的就是一个：尽量减少这个团队的麻烦。

无障碍

还有多长的路没铺平

从福州到厦门，两辆车到了一家四星级大酒店，没有无障碍通道，有三级台阶，三四岁的小孩一蹦就过去了，重残者望而却步，轮椅上不去，离开轮椅，他们站不起来一步也走不了。

幸好，顾慈侠带来的碳素纤维板做的无障碍坡道，轮椅车才得以靠人推手扶一辆一辆慢慢地进入酒店。晚上，有10位重残者洗澡需要一只小凳子，也是联系过的，但酒店说没有，导游说让残障人自己去买，引起了争论。笔者悄悄地走到对面的杂货店超市里，11元一只的塑料小凳子，很结实，准备买，转念一想，还是打个电话先问问，解决了没有？回答是已经解决了。

无障碍遇到最大的障碍是人的观念，没有为残障人服务的意识是无障碍的最大障碍。到厦门去黄厝海滩，上无障碍厕所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海滩边上有没有无障碍厕所，导游说不知道，于是，车子只能停在离海滩较远的厕所边上。到了海滩，顾慈侠发现了，海滩边上有很多无障碍厕所，是导游没做好功课。

第二天，去鼓浪屿，七点半的轮船，住处离码头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但是大巴车要上下轮椅车，六点一刻出发，残障人五点就要起床，早餐也不能吃，带干粮。

到了，一下子来了几十辆轮椅车，好样的，厦鼓轮渡的职工见状，让残障人一行先进去先上船。船身的外面都有一个轮胎，是防止轮船冲撞码头的保护措施，上船和靠岸，三轮的轮椅要从船的轮胎上碾过去，没人帮助是不行的，肯定要翻车。抬，左右两边各一人，轮椅后面一个人力气小一点还抬不起车身。

厦鼓轮渡职工，真的很给力！残障人一行不住地连声道谢。

中午团餐，安排在黄家花园饭店，里面富丽堂皇，座位宽敞舒适，属于高大上，可惜，这回残障人无福享受。旅行社说联系好了，过去一看，前门有十几级台阶，后门少，也有三级台阶，还是上不去，这里的团餐，只能放弃，改在旁边的一家小饭店，热情的女店主一听一看，二话不说，就揽下了这一笔不好做的生意。

你知道残障人有多难吗？

还是听一听残障人的自述吧。

徐兴康是脊椎损伤，立不起来，走一步都不行。但在外甥降生以前，他开着残疾“摩的”到处玩，还说：“我把中国的版图用一串羊肉串串起来了。”他原来是奉贤五四农场职工，人高马大，健壮有力，一次工伤，把他从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就变成了高位截瘫的残障人。他还说，我下肢没有知觉，如果开刀，不用麻醉。

后天的因伤致残，对人的打击更大，长相英俊的金强也是，他在港务局做装卸工，一吨重的货物掉下来压在身上，一秒钟就变成这样了。高位截瘫，没有知觉，小儿麻痹症还有痛感。那一年，他只有23岁，原本俊朗的他，后来收获了爱情，妻子和他到民政局登记结婚，经办人员再三问他的妻子，你了解他的病情吗？回答是肯定的，行动是坚决的，妻子义无反顾地和他相伴到今天。

徐兴康帮助无障碍大巴做了两辆“摆渡车”，让手上有劲的重残者撑起自身的身体，坐到“摆渡车”上，这样就能在车厢里平移到后面的位置坐下。金强则在出行途中负责全程拍照、录像。两个高位截瘫者的手都是很巧的。

这个团队，出行，很特别。来自周浦的施素文老大姐，一头白发，腿脚不便，还要带着轮椅，没有一家旅行社肯带她，幸好，她找到了九阳无障碍这个集体，一路上，她欢快地前行。南汇的一位年迈的父亲，推着轮椅，上面坐着的是他的脊椎伤残的儿子。还有一位青年盲人，他推着轮椅上的重残者前行，坐着的人是他的眼睛，而他又是前面的人的动力和拐杖。

互助是一种高尚的美德

在医院治疗了36个小时，老蔡大小便包括擦身子都是洪老师做的，病愈的老蔡在洪以风的照顾下，坐动车赶到厦门，晚上大家见面了。

残障人都叫洪以风为洪老师，她自己不说怎样照顾老蔡，只说老蔡让她感动。原来，老蔡在家每天什么时候喝多少水，什么时候要排掉，都有一个时间表。来自奉贤区的肢残人协会副主席金兴荣对顾慈侠说：“凭什么让自己的老婆去照顾另外一个男人？洪老师像妹妹陪哥哥一样照顾老蔡两天，如果是我还要吃醋。”洪老师看着丈夫说：“他没有到这个地步，不需要我照顾，我以前也不知道高位截瘫的人有这么难。”平常性子比较急的顾慈侠，此时憨厚地露齿一笑，没说话。倒是洪老师接着又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进入这个圈子，已经没有男女之分了，只有谁能帮到谁。”

其实，老蔡也是热心人，大堂一边坐在轮椅上的重残者王金标和李金妹夫妇说，他们的两辆轮椅车，就是老蔡的作品，买一辆近4800元，自己买配件再组装只要2600元。夫妇俩说，我们两个都是重残者，还能双双出来旅游，这辈子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在上海，残障者三五天不出家门，正常。几十年不出来的都有。一位残障朋友说：“现在讲有品质的生活，我们也想过一过这样的日子。”

现在，两辆无障碍自动升降的旅游大巴，圆了许多重残者遨游天下的美梦，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我国经济的有序发展，无障碍设施的日趋完善，残障者一定有更多的观赏祖国美好山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