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4日 星期三
天蟾老观众 醉是秋意浓 虚假广告的“屏风”与“帮手” 名著和“儿戏” 父亲给我的成人礼 他的笑声,他的光芒
第14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19-12-22

他的笑声,他的光芒

杨晓晖

获悉吴承惠(秦绿枝)先生去世的消息,不胜哀悼。作为一名编辑,我曾多年在他的领导下工作,此时此刻,他的音容笑貌,一下子又浮现在我眼前……

今年10月11日下午三点半,去徐汇区中心医院看吴承惠先生。在重症监护室,穿了医院发的无菌塑料外衣。吴先生睡着了,呼吸平静,脸色正常。不忍心打扰他,便默默站在一边看。

去年10月2日,副刊部几个同事去看望吴先生,在淮海路环贸一聚。席间,吴先生说着他写的关于盖叫天的书,说着他90岁还能乘地铁去赶京剧票友会……他笑声朗朗,话语仍然具有感染力。聊到大家关心的他的健康问题与日常生活时,他说:“不知道哪天突然死掉了!”说完顾自笑起来。一向喜欢吴先生的笑声,豪爽、通透,还有些顽童般的戏谑。对高龄与死亡如此超脱,也像极了他一贯的为人。他一生充满生命力的朗朗笑声仿佛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生命是一件礼物,死亡并不可惧怕。

二十多年前的某些画面永远地印刻在脑海里。早上,或是中午休息间,吴先生跟他的上司沈毓刚副总编在办公室聊天,时事新闻、文艺演出、故人消息、阅读心得……一个语速飞快,一个有板有眼,一个男中音,一个男低音,他们基本和谐,难得争吵。我们都说,吴先生别人不怕,就怕沈先生,沈先生常常从他与各界的接触中提出一些组稿方向;而吴先生呢,他一再坚持什么,沈先生也就听他的了。两人的华彩也是以笑声来表达的。吴先生是爽朗大笑,沈先生是幽默雅笑。

他们的世界我们走不进,如同他们的友谊我们只能羡慕。

沈先生故去之后,最孤寂的应该是吴先生。

对于生命这件礼物,吴先生是最无愧于它的人。做副刊部主任那么些年,他每天发稿、改稿,稿件堆积如山,但不妨碍他把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待用的稿件、退回的稿件一目了然。一支红色毛笔圈圈点点、写写划划,似乎半个版的内容一挥而就。他敏捷、勤快,有着文人极好的功底与素养,却没有文人惯有的拖沓。新来的编辑,是要被领到部主任的办公桌前“参观”的。有些经验能够传承,但是个人气质是无法模仿的——吴先生只有一个。曾经的坎坷,使他倍加珍惜时间与机会,倍加热爱新民晚报。

人生优质高效的另一部分,是吴先生把自己最好的文字与思想给了新民晚报。每周日,他在“夜光杯”上开设的“休息时的断想”成为读者的所爱。文学性、思想性、趣味性,短短文字儒雅而洒脱,亲切而温润,像一个与你谈心的朋友,又是一个洞穿一切的智者。许多读者把他的文章做成剪报,贴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上,直到“休息时的断想”结集成书。对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广大上海市民读者来说,吴先生的文字具有先锋性与启蒙性。

在今年10月11日去看吴先生之前,我帮母亲理旧书,看到有一本弹词大观的书,是吴先生写的序,共有三页。仔细地将序读了一遍:吴先生既写了他对几个弹词大家艺术风格的了解,又写了他与其中一些人的交往及看一些演出的体会,是采访加专家式评论兼而有之的文章。不禁感叹:像他那样水平的记者与编辑,现在还有吗?他爱好广泛,昆剧、京剧、评弹、戏曲,自己能唱京剧。他朋友众多,其中不乏文化界名人、演艺界明星。

即使是二十多年前,对于长辈,大家还是习惯称呼老师的,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于吴承惠,我们叫“吴先生”,而不叫吴老师。也许是因为他的经历与众不同,引发我们特别的敬意;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才华盖过了编辑的职业要求。有时候开部务会,他批评我哪条稿子发得不好,或者应该怎样改得更好。他说着笑着,话语完全没有打击性。你也不必因此担心领导对你有看法,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

我们这些小辈,敬佩他,也关心他,连同已经出国在德国与日本生活的副刊部的那些编辑,但我们谁也没能成为他的忘年之交。他的朗朗笑声既使我们欣赏不已,同时又把我们排斥在外。始终,吴先生是一个骄傲的人。所以他风度翩翩,90多岁还富有魅力。

希望吴先生是平静而去。他聪明的头脑需要休息。

他可以把死神也当作一个朋友,想起他呵呵呵呵的笑声,觉得凡尘之间,是有这样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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