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以平
得知廖炯模老师离世的消息时,我正处于疫情期间的居家隔离之中,第一时间告诉我此消息的朋友转达了“疫情当前,一切从简,不开追悼会”的家属意见,想到不能亲自送廖老师最后一程,不禁悲从中来。
我既不是廖老师的学生,也不是他的亲属,更不是他的同事和同行,但我们有着深深的情谊。
最早接触到廖老师的是他的电影海报,当然,我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虽然父亲杨可扬从事美术工作,但我并没有学习绘画,对这些电影海报感兴趣只是我源于喜欢看电影,至于这些画的作者是谁,我并不知道。
1973年,我父亲因为同意出版《门采尔素描集》,又一次受到批判,从美术出版社的领导岗位上被调往上海戏剧学院美术系当教师。父亲生性讷言,让他走上讲台,勉为其难,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就在此时,父亲遇到了一位知己,他就是廖炯模老师。那年,廖老师从辽宁鲁迅艺术学院调到上海戏剧学院美术系,他们成了同事。廖老师比我爸小18岁,但他对我爸一直是父亲般的尊重和爱戴,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比我爸小20多岁。他们俩性格迥异,但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却相当一致,有着不少共同语言。在戏剧学院的一年里,我爸在廖老师的开导下,渐渐走出了苦闷的情绪。廖老师经常到我们家来,从那时起,我认识了廖老师,也知道了那些脍炙人口的电影海报就是出自他之手。
我父亲在戏剧学院只工作了一年时间,离开戏剧学院后,廖老师更是成了我们家的常客。大约是1978年,当时的我经历了上山下乡,虽回到了上海,有了工作,但已然成为大龄剩女。一天廖老师来我们家,与我父母说起我的事情,他很热心地张罗起我的事情来。他说他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不妨让我们接触一下。当年张子虎想调入上海戏剧学院美术系工作,托他的老师——雕塑家唐世储和东璧,向时任美术系主任的廖老师推荐,而东璧正是廖老师在鲁艺时的学生。张子虎的画作那年也正好入选了全国美展,廖老师看了张子虎的档案材料,认为是一个不错的人,于是张子虎便走进了我的生活。虽然后来张子虎的单位不放人,他没能成为廖老师的同事,却成了我的丈夫。
说来也巧,廖老师的太太夏老师不但与张子虎同乡,也是张子虎父亲的单位同事。这样,我们的关系就更亲近了一层。
廖老师的艺术成就除了油画、水彩、水粉以外,书法也是自成一体,非常有造诣。刘海粟先生曾在1979年时给我父亲写过一封长信,堪称一幅书法长卷,我父亲十分喜爱,托人装裱成轴卷,卷首便是廖老师苍劲的四个大字“海粟书信”(这幅长卷我父亲捐给了上海鲁迅纪念馆),前年春节,我托人将此长卷制作成高仿真作品送给了廖老师,他非常高兴。
2010年我父亲去世时,廖老师甚是悲痛,在参加追悼会之前,亲自到我家送来了他写的挽联“德辉风范泽乡里、光前裕后垂竹帛”,而且写了两张。他关照我,喜欢哪一张就用哪一张,可见他对此事的认真。
2014年年底,张子虎不幸病逝,廖老师和夏老师不顾年老体弱,到我家来看望安慰我。自父亲和子虎去世后,廖老师夫妇仍然与我保持了密切的联系,让我倍感温暖。我有了孙子以后,他们也非常高兴,说:我们是看着小飏飏长大的,没想到他现在也做了爸爸了。
廖老师和我爸一样,一生低调,他也是在八十多岁才开了个展。在展览会开幕之前,尽管我不是他的学生和同行,但他仍郑重其事给我打来电话并寄来请柬,我感到万分荣幸。开幕式那天,看着那么多前来祝贺的同事、朋友、学生,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我和廖老师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去年3月底我孙子的周岁生日宴上,那时他精神还好得很,生活也充实得很,我记得他下午还要赶去参加一个会议。
后来,我忙于照顾孙子,忙于各种杂事,就没有去探望廖老师,心里想着春节前后无论如何也要去廖老师家一趟,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他是我心中慈爱的大哥,永远的老师,尽管我从来也不是他的学生。如今他走了,但他那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还曾经为他没有从事歌唱艺术而遗憾。他说过,他喜欢音乐,从小在鼓浪屿长大,对音乐有特殊的爱好。我相信天堂里永远有天使的歌声,廖老师,您安心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