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

戴蓉

偶然在微博上看到一张照片，出自2019年《中国国家地理》湖北专辑。在被规划为三峡库区的湖北宜昌市秭归县郭家坝镇，一个即将告别自己故乡的男子坐在路边，背篓里装着一棵家门口的桃树。那株仍在盛放的桃花，被他身后土黄色的墙映衬得格外脆弱娇艳。有人质疑这是摆拍，巨大的桃枝让人不难判断出桃树根系的大小，恐怕很难装到背篓里去。而我并不想分辨那究竟是抓拍还是摆拍，只担心那一树桃花后来是否得到安置。

村上春树的随笔集《无比芜杂的心绪》中写过一桩开爵士酒吧时的小事。酒吧的常客中有位美国人，总是和一名女子相伴而来，要求播放比莉·荷莉黛的唱片。一个深夜，这位熟客在比莉·荷莉黛的歌声中，坐在吧台角落的座位里，用两只大手捂住脸，静静地啜泣起来。此后他再也没出现过。村上先生说他很遗憾，当时未曾郑重地与他告别。

年初看到英国的哈里王子夫妇宣布退出王室的新闻，不由得想起黛安娜刚去世时的两位小王子。据说他们虽年幼，却已学会了保持冷静和王室成员应有的尊严和仪态，只是在母亲的葬礼上听到《风中之烛》这首歌时仍然落下了眼泪。当时我曾黯然地想，无关人等都只是唏嘘片刻，而幼小的孩子此后要如何默默吞咽心底孤苦无援的感受，即便贵为王子也于事无补。多年后看到这则新闻，心里感慨当年破碎的故事有了一个分支，戴妃感性、不受拘束的天性，仿佛在哈里王子的身上得到了延续，支持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人生路。

村上的酒吧故事也有意想不到的后续情节：一年多后一个寂寥的雨夜，女子独自前来，一边喝酒一边告诉他，那男子已经回美国了，以往他只要想起故国的亲人，就会来这家酒吧听爵士。前几天他写信给她，让她代他到这里来听听比莉·荷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