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典雅姿色

陈 美

那天陪教研员沈老师听王老师的课，下课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想听听沈老师的指教。不料她只字未提上课的情况，只是感慨地说：“王老师，你老了。”

茶歇的时候，她还在介意王老师的衣服颜色黯淡，头发毛糙。

我们不禁自我检点起来，然后相视一笑：无不素面朝天，灰头土脸。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沈老师身上：蓝底镶花的丝绸夹袄，紫红色的羊绒披肩，黑色全毛的长裤，高跟尖头的黑色皮鞋，婀娜秀颀；头发微卷，略施粉黛，精致典雅，怎么也看不出年已花甲的老态。

我们总是忙，在学校，忙着备课、上课、批改、个别辅导；在家里，忙着做饭、打扫、检查孩子功课……

也曾办过美容卡，可已有一年半载没去了；也曾试图改变形象，烫过卷发，可最终不会打理，干脆剪掉；也曾……

“你们知道吗，我曾听到有学生背地里叫他的老师为老女人。”沈老师认真地说，“为自己年轻一回，也为学生美丽一点吧。”

我喜欢孩子们直呼我“×姐姐”，祈愿我快退休的时候孩子们唤我“×姥姥”或“×奶奶”，然“老女人”毕竟太毛骨悚然。

曾经读过陈丹燕《上海的金枝玉叶》：美丽的女子郭婉莹（戴西），是老上海著名的永安公司郭氏家族的四小姐，曾经锦衣玉食，应有尽有。时代变迁，所有的荣华富贵随风而逝，她经历了丧偶、劳改、受羞辱打骂、一贫如洗……但三十多年的磨难并没有使她心怀怨恨，她依旧美丽、优雅、乐观、始终保持着自尊和骄傲。我似乎看到，在午后的阳光下，她半倚着破旧的藤椅，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脚边的煤球炉上“吱吱”地烤着香喷喷的蛋糕，茶几上的咖啡袅袅地冒着热气……

她一生的经历令人惊奇，令人不禁重新思考：一个人身上的美好品质究竟是怎样生成的？

沈老师说，她年轻的时候去安徽农村插队，也要想方设法把上海的“雪花膏”带去，“我不愿意让青春的容颜被艰苦的生活风干”。

生活是一堆碎布头，艺术家就是裁缝。再平凡的料作，也能裁剪成高贵的礼服；我说，太阳还是那太阳，月亮还是那月亮，只因人的心境不同，照耀出的世界也就别样了。

韩美林说，如果白昼走了留下黑夜，人们将怎样生活？高山走了留下流水，平平地躺在地下的水，也没有石头和悬崖折腾得它上下翻滚水花潺潺，世界还有什么趣味呢？水到处流，石也到处有，就是因为合作得好，形成奇观。

合作得好，形成奇观。

“破损”和“补丁”合作得好，就会形成生命的典雅姿色。

忙，无可非议；忙而不“亡”“心”，就会站立成一道风景。想一想，我们站在三尺讲台这个人生的舞台上，谁愿意欣赏你的憔悴，你的沧桑？

记得一位化妆师说：“化妆只是最末的一个枝节，它能改变的事实很少。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体质，让一个人改变生活方式。睡眠充足、注意运动与营养，这样她的皮肤改善、精神充足、比化妆有效得多。再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气质，多读书、多欣赏艺术、多思考、对生活乐观、对生命有信心、心地善良、关怀别人、自爱且有尊严，这样的人就是不化妆也丑不到哪里去。”

跟沈老师告别时，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明天起，我们做‘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