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厓瘦铁

图一钱（古文）图二厓（小篆）图三圭（甲文）图四疒（甲文）图五叜（甲文）图六瘦（小篆）

徐梦嘉 文/图

钱厓（号瘦铁，无锡人）是近现代我国印坛著名的“江南三铁”之一，“三铁”指苦铁吴昌硕、冰铁王大忻、瘦铁钱厓。小文藉解析钱、厓、瘦（“铁”在本栏谈过）三字，缅怀我的蒙师。

钱（錢、銭），甲文无钱字，表示货币用“泉”。“钱”始见于战国古文字（图一），以后至正体，字形都是金戔合成的“錢”（钱）。古代青铜称作金，金是金属浇铸图（拙栏文曾具体谈过）。金部钱是金属材质历来无异议。《说文》：“钱，铫也，古田器，从金戋声。”铫即锹，田器即农具。《诗经》曰：“庤乃钱镈。”镈即锄，准备好你的锹和锄。还有观点錢是财富（金）引发的争夺搏杀（双戈戔）。

我认为“农具说”非钱的本义，“抢财富”亦属不根之谈。我识定錢中“戔”声形义皆表，其戈为货币“钱”的一款，钩玄提要的凿凿理据是：商代青铜戈（甲文就是兵器戈形）是战国时期越国军队的主要兵器。1986年起古越国所在的浙江省出土兵器戈的同时，还陆续出土了大量迷你型青铜戈，属于越国铸造并使用的“戈币”，先人显然“调用”戈币造出“錢”字。顺语，缩小版兵器形制货币在货币发展史上占有一定席位，除戈币外还有齐国刀币等，商代青铜斧币则是迄今发现的最早金属称量货币。

承袭“錢”之双戈寓示的多义和迷你造型寓示的小、轻、薄义，有戔的字大都兼含个中意涵：饯，酒食多；笺，信札纸薄而多；菚，小草轻且多；浅，水薄；残，“碎片”多；践，多步踩踏；栈，小旅店；盏，小器皿……

厓（小篆，图二）是崖涯堐漄等初文，厂圭组合。厂又是厓本字，甲文为山崖形；圭的甲文（图三）系剑头形玉器。金文小篆均从二土，那么为何圭后来用重土构形？圭字土指领地，古代君王分给诸侯领地时以玉“圭”作凭证，由于土地分配中涉及数量多少与地块优劣的不同，分地的圭就以土的倍数造出。另，圭又是古祭祀时上品礼器，故美好意的佳也从圭。现在谈厓，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山边也，高边则曰崖，从厂圭声。”我识定厓之圭也表形义，但这里的“圭”已不是指玉器，而借圭的双土叠加“直立”形来配合厂，强调厓的陡峭“高边”。

瘦，《说文》：“瘦，臞也。从疒叜声。”臞即消瘦；叜为叟的或体。疒，甲文（图四）构形是床上躺着盗汗的人，“病”的初文，疒部首的字与病痛和治疗等有关。“叜”（甲文，图五）的正体形亦可看出本义：即手（又）举火把照明在宫室（宀）内搜查。搜查什么呢？当是有无安全隐患和异常状况。古时这种事都安排有经验且行事稳重的男性长者担任，故叟后来指老年男子，由于查视工作责任重大，叟也是尊称。“叟”还是傁、搜的先文。疒、叟疒瘦（小篆，图六），叟表声表形义。老人机体衰弱，肌肉萎缩，就像瘦了一圈的病人。毫无疑问造瘦字时的秦朝，老人（尤其男性）普遍偏瘦，故瘦用疒叟组配很贴切。

蒙师逝世50年时我曾写七绝纪念，现以此诗结束小文（诗注：1.苦铁冰铁去世后，瘦铁继续登高举帜，“江南三铁”誉满印坛。2.临江观日楼是钱厓的斋名，平仄关系调整成“观日临江”。3.钱厓曾两次赴日本，他雄浑恣肆、奇崛深闳的篆刻与书画艺术在日本享有极高声望；他还因痛斥日本侵华政策而入狱，铁骨铮铮，广受敬重）。

蒙师钱厓苏南瘦铁举旗高，观日临江意气豪。一把刻刀惊异域，千古印史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