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31日 星期四
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钢笔淡彩) 玩物不丧志 见画如见人 徐有贞之怙 我们为什么越来越爱回忆了 羌饼
第14版:夜光杯 2020-10-09

见画如见人

尹大为

午后,一阵急雨刚过,地上泛起一股潮热之气。行至复兴西路,下车,抬头正瞧见墙头一片树叶织成的绿色。那么浓浓密密的绿。中间立着一点黑色的鸟。喜鹊?乌鸫?一动不动。像极了林风眠笔下常出现的鸟。

那黑鸟就呆呆立着。立在一片绿色之中。久久地不动。我也不动,看着鸟。周围的人间喧哗、躁动仿佛纷纷退去了。时间刹那间被凝固,鸟也凝固,树叶也凝固,一切都沉浸在一种巨大无边的“宁静”中。我深深享受着这种刹那间的“大安详”。这宁静和安详,即是不管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这也就是林老的画给我的感受。

见画,如见人。突然想到,自古以来,谁的笔墨还能这么强烈直观地见画如见人?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八大山人。他的留白、简朴、写意,甚至远离尘嚣的孤寂已不仅仅是画了。他的画里隐藏着某种中国古典美学的精髓。那些留白的鸟、鸡、鱼……甚至让我觉得,他笔下的荷花都带着隐隐的白眼。泠泠然,就是炎夏也挡不住那森森的寒气。是啊,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最美好的一切都没了。

还有徐文长。不是那个民间传说里聪明的少年机灵鬼徐文长,而是历经坎坷的徐文长。他画的葡萄,颗颗娇艳欲滴,就像刚采下的一般。“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他画的那些水墨淋漓的花花草草,分明是喷射上去的,用他的热血和生命,一股脑地泼到纸面上,泼到了整部中国美术史里。淋淋漓漓,氤氤氲氲,都过去五百年了,似乎一点都没干。

还想到齐白石……不对,他那些工笔的小草虫太写实了,太像了。就“是”那个虫。我又想到,他在画的边上题过这么几个字:“草间偷活”,这就是他笔下所有小生命活着的意义。命运严酷,生存的无奈和苦笑,在此表露无遗。所以,他的大部分蝴蝶、蚱蜢、飞蛾、螳螂,都是卑微的,好似低到了尘埃里。那小虫也不就是齐白石老人自己磕磕碰碰生活的写照吗?

瞥到草虫边上那大写意的梅花、玉兰、菊花……繁花、虬枝,笔笔倔强、笔笔生命力勃发。隔着半世纪的时空,你能感受到那种蓬勃的生机、朝天怒放的倔强。那是一种不认输、不向命运低头的气力。虽卑微渺小,但我自“盛开”。我曾在连绵十几天的梅雨季节里,满脸颓唐地去看齐白石的画展。我盯着一张红艳艳的牡丹看了很久。好像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在遥遥地传过来。看完,心情大好。

见画,如见人。限于时空的错失,我们是不可能见到那些伟大的灵魂了。但见了画、见了真迹,便如见人。他的人、他要说的话,都藏在了画里,等着几十年后、几百年后的我们来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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