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莹
去年春天,妹妹在我家小区里租了个带院子的房子,我和我妈便迅速前去划分势力范围。我妹只要树荫下一方空地,来日好搭个架子烧烤,我要沿墙搭篱笆造我的月季和铁线莲花墙,我妈则以绝对的年龄优势,占据了日照最好的半个院子,开始了她的种菜大业。
说是“大业”,一点都不夸张。在最初的几个月里,若是屋里看不到人,只要去院子里瞄一眼,准能看到她埋头蹲在那里收拾她的菜地。而中国人对土地的热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以前在村子里时,开荒种菜的活属于家中男丁,事业女性的她最多也就是在菜蔬成熟的季节去采摘果实,对种地种菜并不热衷。如今,退休之后为了儿女离开老家,她却在一个小小的菜园子里,重新发现了自己对土地的热情。即使屡战屡败,她依然屡败屡战,还专门打电话回家请教隔壁的四爷爷如何开田埂如何施水肥,才终于摸到了些许这块土地的脾气。
如果说在这个季节有哪一种菜她已经种得得心应手的,那便非茼蒿莫属了。原因无他,茼蒿易种易活,实在太适合她这样的新手入门。
入秋之后,正是播种茼蒿的好季节。撒种,出苗,间苗,只要有一块合适的土壤,播种前施够底肥,便不用费太多心力维护,就自然能收获餐桌上一碗又一碗喷香诱人的凉拌茼蒿。是的,不是饭馆里更常见的清炒或者涮锅,而是和马兰头一样的凉拌。新摘的茼蒿入水汆熟,迅速捞出,趁热挤干水分,然后细细剁成碎末,趁着余温撒上盐和一点点增鲜的糖,一点点调味的生抽,再滴上几滴麻油,就是餐桌上最受欢迎的一道蔬菜,也是小时候老家最常见的吃法。这江南的时蔬还有点清雅的脾性,在秋的月色和寒霜中生长的茼蒿,有一股寻常菜蔬没有的清冽香气,拌好后混入米饭,墨绿撞色晶莹,饭香中又混合着带点秋意的蒿香,我一口气能扒下半碗白米饭。
这一盘凉拌茼蒿也打开了饭桌上的话匣子。小时候放学回家,有时会被指派到山脚的菜地摘个菜,一个小挎篮和一把小剪刀就是我的工具。而摘茼蒿都不需要剪刀,从株心抽出来的枝条才半个手掌那么高,手指轻轻一掐便能掐下来,最是鲜嫩。茼蒿种上一畦,就能吃上好久,今天摘过一茬,施个肥,过不了几天,更多的侧枝便会纷纷冒出来。吃过几茬,天气转凉,就可以留着它们自由生长,准备收下一季播种的种子。而开花的茼蒿有着不输雏菊的小清新,羽状的叶子中间抽出黄色或白色的小小花朵,静静点缀了秋天有些沉寂的山野。还记得通往菜地的路上还有几座不知起于何年的野坟,小路上走着走着,飞过一只鸟,或者哪个暗藏的角落发出奇怪的声音,那些夜里听过的鬼故事便止也止不住地浮现在脑海里,几个人便忍不住一路狂奔起来。
如今,我妈种菜还种出了连锁效应,一把茼蒿让她顺利展开了社区“外交”,间接打败了她曾屡屡抱怨的孤独感。小区里有不少与她年龄相近的老人,带娃的间歇,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外婆和奶奶们都做起了都市里的园丁,南方有南方的菜蔬,北方有北方的做法,今天你送我几株青菜,明天我送你几个萝卜,几次下来,竟然建立起了特殊的友情。这几天的饭桌上,她忍不住说起她的茼蒿得到了老姐妹们的欢迎,还有人来向她讨教做法,那神情,俨然已经成了园艺和厨艺的双料大家。我和妹妹偷笑,嗯,你们开心就好。
明日请看,落苏,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个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