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瑢
玄奘取经,万里千里,长途跋涉向西去,他身上背的那东西,究竟应该称什么?如今似乎有了“行囊”的说法。行囊里有食物跟盘缠,衣物鞋袜,贴身小物。那朝前探出的部分,用来挡风遮雨,还防晒。夜幕降临,居然还可以垂下一盏小灯,灯火如豆,照亮脚下的路,跟着那束光,即使是赶夜路也完全不成问题。忽然觉得这物件十分的诗意,带了一丝浪漫,使得久居大都市的现代人,恨不得即刻启程,不必制定旅游计划,就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徒步而去。岂不妙哉!
而更妙的是,传世玄奘的图像上,手里时常拿着一把拂尘。四季轮回,脚步不息,扬起佛尘且行且驱赶蚊蝇,觉得古人真是大智若愚。
当然如果换作一卷经书,也未尝不可。彼时的路上不必担心飞车族,纵然是到了火焰山,人烟荒芜,不如干脆就坐在那大沙漠中短暂歇息,从行囊里拿出一本经书,心静自然凉。我在想,大师背上的这物件,既然可以在博物馆里展示给后人,应该去申遗。
国人送礼讲究,决不能送伞。我一直不敢苟同。《白蛇传》无论在大屏幕还是舞台之上,唯一缺不得的便是那一把油纸伞。绮丽好看的折子戏《借伞》。那许仙许公子一经出现,一定会撑起手中的伞。鲜艳的红色或者黄色,油纸伞十分有韧性,且硬,打开时定然会“刺啦”一响。雷声滚过,雨来了。
已经有千年历史的油纸伞,涂刷天然防水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雨滴落在伞面上格外地响,砰然有声,真好听。但这种伞用久了会粘,摸上去黏糊得很,长久不用,那伞打开时“刺啦”一声,已经粘住了。再一看,颜色斑驳,于是再去找人重新给它刷一层新桐油,放在阴凉背光处,慢慢使其阴干。
我小时特别喜欢闻桐油伞的味道,这味道会让我想念扬州的外婆,想到瘦西湖的雨。杭州盛产遮阳伞,大多丝绸质地,色泽缤纷,花红柳绿,一年四季给怕晒的女子随身携带,这种场景可以十分轻松地穿越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即使明知道镜头里那道具产自现代,却并不会有太多的距离与疏离感。
在我的家乡太原,你如果在大冬天里打着一把油纸伞在街上走,必定遭人跟随围绕指点一番,矫情且怪异。即使是下大雪,满天鹅毛飞,太原人顶多戴帽子戴围巾,而不打伞。
我在想,一个长发男子,高高瘦瘦,打一把黑布伞在我前头走,朔风中漫天大雪飞扬,我说不定会尾随而去。这镜头实在太富有诗意,仿佛在拍黑泽明的电影。白雪、黑伞、武士刀,那男子只是埋头疾走,伞下的脸忽隐忽现,腾腾的杀气弥漫在空气里。
我下雪时喜欢打把伞,在路上悠悠地走,但这雪不能下太大。风大雪急,手中的伞会失去平衡,简直把人也要带倒在地。微雨,小清雪,打把伞出去,途中偶遇一位摄影师,那散步便已经不仅仅是诗意了。这么一想就叫人觉着惬意。
此时此刻,魔都正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忽然想到一位女作家曾说,“没伞的挨着有伞的人走,靠得再近也躲不过雨,反淋得更湿……”太原坊间有个说法,说谈恋爱时,下雨天一定要约会,男的当然要带把伞,看那女孩是否愿意与你合打一把伞。能,就说明有戏。
然而那位女作家还说,“没伞的倒不如躲得远远的,就是无伞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即使不靠近,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阳光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