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国
疫情似乎又严峻起来。头发盈寸,必须打理了,可一想到进小理发店就恐慌:逼仄的空间里,几位老人虽都戴着口罩,却露出鼻子,万一有病毒,个个都是密接者啊!忽然想起家里有一把自备的推剪,找出来正好发挥余热,于是大热的天翻箱倒柜。找着找着,不由想起几件理发的旧事来。
高中时提倡自力更生,勤俭节约,班里男生凑钱买了把推子,互相理发。我手拙,没人敢当试验品,唯有帅哥小李甘愿“以身试发”。我心里紧张,一不留神剃成个歪桃子。他摸摸头皮甩下声“阿福头,蛮好”,蹦蹦跳跳打篮球去了。
插队时,一分钱想掰成两半用,小陈自带理发工具给男生理发,还为老表服务。除了小陈,我们的头发都齐齐整整的,因为理发师没法替自己理发。我想效力,却怕再剃出个歪桃来。
后来我当了孩子王,小男孩的头发全归我管。以前剃头只能请走村串户的剃头匠,现在大人小孩一年可省不少钱呢!家长表扬我:“小赵要得,不但会教书,还帮细人剃脑瓜。”我倒不在乎表扬,而是真的被工作的成就感陶醉了。一个个小野人,一只只刺猬头,经我精心打理,一律成了干净、轻爽的短发。若说尚有不足,就是剃出来的全是“马桶头”,我美其名曰“爱憎分明头”。
小年夜那天,我摆开摊子给孩子们理发,但顾客寥寥,有点索然。有个邻县来的陌生小孩在一旁瞧着,见他一头又长又乱的头发,我手就痒痒,就巴结地招徕生意,他勉强答应。手起刀落,咔嚓咔嚓,须臾完事。我那时的心情与刚完成了雕塑《思想者》时的罗丹大可一比。我还等着他家长前来道谢,不料有人传话来,说他爸见了大怒道:“头发剃得咯个鸟样,怎么去拜年?”我自信心大受挫伤,从此金盆洗手,放下剃刀。这以后,那个以往见我就阴沉着脸的剃头匠,一见我就笑嘻嘻地打招呼:“嘻,吃了嘛?”
回城后,因为不耐烦在理发店排队久等,就回想起以前互助理发的趣事,很想买把推子自己理发,却苦于家中无人给我搭档。
那天到老友逸如家玩,他跟我聊了李白聊杜甫,侃了伦勃朗侃毕加索。时间不早,我正想告辞,他忽然盯着我笑:“你头发长得像野人了,还不剃?”我诉苦说:“早就想剃了,怕排队,拖着拖着,现在快过年了,肯定人更多。”他认真道:“如不嫌弃,我帮你剃。”我不知道他也会理发并保留着理发工具,大喜。我心忖着:懂艺术的人虽不是理发师,但审美眼光总是不会错的;嘴上却逗趣道:“可别把我整成毕加索笔下的怪人哟!”理完发,他给我拍了一张照,说:“以照为证,定格我的手艺。”可惜我一直没见到这张照。
不久,我弟弟回沪了,就赶紧买了把推剪。他却嫌我手艺糙,我落得清闲。
终于从犄角旮旯找到了这个三四十年前的准文物。盒子上“双箭”的牌子还清晰可见,但推子有点锈了,还缺了几枚齿。在发尖试试,夹得生痛,赶忙退回推剪。哪里可以磨砺、修理呢?可能没有了。据说有自助理发器卖,为应对疫情,我也升级换代,买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