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依旧东流

戴萦袅

爱情向来是舞剧青睐的主题，幸福、悲伤、嫉妒、绝望……人类最基本的情感，跨越了文化和国界。只是敝帚自珍的情愫，搬上舞台难免单薄，《天鹅湖》有反抗邪恶，牺牲自我，解放众生的宏大命题，得以力压凄美的《仙女》，滑稽的《葛蓓丽娅》，长演不衰。

近年推出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有救国谍战，也有爱情故事，正是民心所向。李侠和兰芬在组织的安排下假扮夫妻，日久生情，塑造了经典形象。《白鹿原》里的鹿兆鹏和白灵，《潜伏》里的余则成和王翠平，都是自此发展而来。

感情戏的动作是夸张的，要托举、拥抱、旋转、跳跃，谍战戏却着眼于细微处，烟盒、火柴盒、蛋糕，甚至《红楼梦》都能夹带密件。舞剧巧妙地选取了情报载体，例如裁缝皮尺，隐蔽却也足够清晰。从小道具到大布景，都有不俗的设计。上海早晨段落，舞台被切割成多重空间，刻画里弄的复杂结构和生活点滴。然而，在还原时代背景众生相的同时，压缩了女角的表演空间，这是相当可惜的。

舞剧多以女性为主，女舞者柔韧如蒲苇，轻盈曼妙，擅长传情达意，引起共鸣。动作搭配造型，反映女性的心路历程、身份转换。长辫红装的吴琼花勇敢冲动，改作短发军装，变得稳重机智。吉赛尔穿蓝纱裙是少女，穿白纱裙是鬼魂。白天鹅披上黑衣，便知是冒牌货。

相较于李侠惊心动魄的情绪起伏，兰芬的形象显得脸谱化，虽然换了好几套行头，但无关蜕变，始终温柔、勇敢、坚强，仿佛她才是李侠的精神导师。电影里，她有一条动人的成长曲线，一出场是追求进步的纱厂女工，希望在第一线冲锋报国，不理解地下党的使命。好姐妹代替她组织抗日义演却被杀害，她的悲愤到了极点。李侠先于她一步，经历了这些苦恼困惑，能够理解和开导她，两个人的革命爱情水到渠成。

舞剧中的感情戏，别出心裁地使用插叙的手法，台上同时出现了四对兰芬和李侠，代表回忆与当下。起先李侠打地铺，兰芬睡床上，很直观，但不够艺术，何不用舞蹈展示最初的别扭局促和后来的心心相印？像《舞姬》中，勇士索罗与恋人共舞，浪漫缠绵；他被迫和公主订婚时，两人姿势或一致，或对称，但接触少，华美而疏离。真爱还是应付，一目了然。兰芬和李侠的双人舞优美而富有激情，但是还看不过瘾。

女反派通常由首席舞者扮演，有出彩的片段。比如《吉赛尔》里的鬼魂女王弥尔达，冷酷无情。还有《斯巴达克斯》里的交际花埃吉娜，混入起义军，引诱他们沉湎声色，面对罗马大军不堪一击。最出色的是演员扎哈罗娃的演绎，媚得像猫，毒得像蛇，堪称舞台第一女特务。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里的柳妮娜和同伙与其坐着找照片里的线索，不如来一段双人舞，也可编排审讯地下党的舞蹈，让她的狡猾暴戾，与兰芬的高洁敦厚形成鲜明对照。

设计团队在色彩和灯光上下足了功夫，赋予了全剧史诗般的震撼。白色代表纯真高尚，如街巷售卖的白兰花，李侠、兰芬，以及十五岁的通讯员，服饰都有大面积的白色。红色代表革命热情和牺牲，像兰芬给李侠织的红围巾。颜色组合也各有隐喻，新婚的兰芬穿粉色旗袍，是红白的结合，柳妮娜的暗红色风衣糅合了红与黑，突出她擅长伪装身份，难辨正邪。

冷白光模拟汽车、探照灯、手电筒，让气氛陡然紧张。暖光带来人情味，出现在新房、车厢，还有里弄的清晨：《渔光曲》响起，窈窕少妇挥动蒲扇，生起煤炉，把生活过成了诗。略有遗憾的是，红光的意义模糊不清：地下党遇害，打的是红光，特务冲洗照片的暗房也亮起红光。不妨去掉暗房，让红色的指向更纯粹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