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章
某日小姑收工,带回一只野鸽子,是在稻田边的柳树上捉的,当时它正孵蛋。小姑向我摊掌展示两枚鸽蛋,说今晚加菜,做个鸽子汤给全家解馋。
野鸽子被一根扎辫子的红头绳束了翅膀,一对圆目紧盯着我,咕咕咕咕地求救。好说歹说,我终于说服小姑,将其放生。许是舍不得那两枚鸽蛋,松绑后的野鸽子扑腾两下,并未飞离,仍看着我,咕咕鸣叫。看情形,我只能收养它们了。
从阿奶床底,翻出一个闲置铜脚炉,把它搁在卧室南窗下的写字台上,掀去满是孔洞的圆盖,在炉底铺上绵软稻草,把两枚鸽蛋轻放于稻草上。我把野鸽子放进脚炉时,它仍咕咕叫着,一定是在谢我,随后把身子埋进脚炉安静孵蛋。我在桌上放些玉米杂粮和一碗清水,尽量不去惊扰它。某深夜,电闪雷鸣,几个落地雷震得窗门嗡嗡作响。野鸽子却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孵圣贤蛋。
两周后的某个清晨,野鸽子终于飞出窗外,在榉树上咕咕鸣叫。脚炉的稻草上,两只胎毛湿漉漉的幼鸟,闭着眼簌簌蠕动着,萌得令人心疼。
每天,写字台前的窗子全天打开着,方便野鸽子出去觅食,回来嘴对嘴给幼鸟喂食。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我尤为兴奋,情不自禁地哼唱那首《野鸽子之歌》。偶然间,我在《大众电影》杂志上翻到这首歌的简谱和译文,其中没有一句是歌唱野鸽子的,我却依旧唱它。
大约一周后,幼鸟褪去乳毛,长出新羽。再过一周,它们可以在写字台上扑腾漫步,其中个大的那只,还跳到窗台上,冲着榉树上的母亲,咕咕呼叫。
又过两天,我放学回家,仍兴冲冲地扑进卧室。然而,脚炉空了,窗子像照片一样寂静。我奔到榉树下,抚树仰望,枝叶在清风中无声地摇头,树上再无野鸽子的踪影。我抱着榉树大泣。小姑安慰我说,鸽子识人识路,一定会回来的,你付出那么多,它们一定会回报你的。
几十年后,我又拾起这首旧歌哼唱:“浮云啊,山鸠啊,泪水哭干了,悲惨的命运将我们分隔……”心想,歌里唱的“山鸠”,莫非就是点题的“野鸽子”?于是上网请教“度娘”,文字图片一比对,方恍然大悟。原来,小姑捉回来的那只野鸽子,就是老程曾说起过的斑鸠。
老程是我楼上邻居,今年五一期间,他家面南房间的窗台,来了一对不速之客。只两三天,一个用树枝筑就的粗糙而简易的鸟巢,挤开茂盛的吊兰,出现在窗台上的花盆里,母斑鸠在里面下了两枚白色小蛋。之后的半个月,雌雄斑鸠轮着孵蛋,鸟妈孵得多一些,鸟爸还得抽身去寻食和警戒。下旬,两只小斑鸠便相继出壳,萌萌的样子,瞬间令老程爱上它们。有一天,小家伙身子一缩一弹,相继飞向天空,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程呆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手机仍保持着拍摄模式,泪水却早已奔出眼眶……
某天,我刚到家,老程急切地敲开我家的门,气喘吁吁地告诉我:“它们回来了,又生两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