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生

汤炳生

我小时候的家在醉白池东侧一条南北向小街的南头，家里有一大一小两只母子白狗，大的叫阿龙，小的叫小龙。小街一庹多宽，长而幽深，没有路灯。

那几年父亲托开汽油舨的老板，将事先联系好的在各乡镇肉店里的猪内脏带回来，大部分转送上海，剩下的给本地几家小饭店。过一段时间，父亲会在某个晚上去几家饭店将赊欠的款子收回来。每当在离家还有段距离的时候，阿龙和小龙似两重唱那样冲着来路发出的细微声音警惕地狂吠。这时父亲故意地咳嗽一声，或说声叫啥叫？它母子俩就会立马停止警告，兴奋地向我父亲飞奔过去，前扑后拥地异常亲热。这幅夜色中的狗狗看家护院图，我还解读出是阿龙对小龙看家护院做的传、帮、带。

而在那食品十分匮乏的困难时期，一次我家已养了两年的狗狗欢欢外出觅食，归来时一阵阵地惨叫，我出来一看大吃一惊，它的后腿已被人打断，地上还有点点滴血。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邻居劝我父亲：汤伯伯，有人动它脑筋啦，这年头看中它的人不少呀，倒不如你自己趁早杀了它改善一下伙食。欢欢有灵性，它哀哀地望着我父亲，痛苦地哼哼着。父亲默视欢欢良久，蹲下身抚摸了一下狗头对我说，包扎一下，好好看护它，别再让它出去。

那年，我为大女儿租赁五十多亩土地种树盖屋，让我老婆帮着看守管理。那地方离家较远，老婆必须住在那里，女儿就带去一只半大的小黄狗和我老婆作伴。刚开始老婆为小黄狗一天买一只猪肺，烧熟了给它吃，见它吃不完，就改为两天买一只，直吃得它膘肥肚圆，毛色光泽油亮。

现在，除了百里挑一的狗们经过特殊训练，成了军警和防震救灾的狗界精英外，大多已改行不再充当看家护院的卫士，转而成了人类的新宠。以我女儿养的狗为例，给它领证、打疫苗、买狗粮、定期去宠物店洗澡、修剪美容、病了上宠物医院，一年的费用着实不少。无论是婚丧喜事亲朋聚会的场合，我也常见养狗的人，会将餐桌上吃剩的美食带回去让“新贵”们享用。现在养狗的人大多把狗当作自己的儿女，面对它们自称是爸爸或妈妈。他们为爱犬穿上漂亮的衣服牵着去公园溜达时，如果毛孩子蹲下便便，甘当狗们的铲屎官。也看到不少狗狗上了视频成了网红，它们能“养活”自己，也为主人开掘了财源。

人们对于狗的口碑褒贬不一，比如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当着鸠山的面，痛斥叛徒王连举，“你这条癞皮狗！”比如人品出了问题的时候，被骂“猪狗不如！”“狗到天边改不了吃污（屎）”“狼心狗肺”等等，甚至在那特殊年代，还把一些干部骂成“忠实走狗”。其实狗品是很不差的，即便它的主人穷得揭不开锅，已顾不上紧随自己的小跟班了，可它忍饥挨饿，还是对主人不离不弃，到外头自找吃的，回来还守着主人。

狗是忠义的化身。千百年来古人以忠孝节义来教示后人，以致现在有人愿意把自己比作狗。当然，以前那些被称作光棍的人，也被叫作“单身狗”了。

其实从狗生也能看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