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身，狗爬式开始

高明昌

海边村把游泳叫作浴身，浴身学的是狗爬式。什么叫狗爬式，就是像狗一样游水，头露在水面，两只手朝前直伸，十指并拢，向后划水，两只脚往后蹬水。天热得地都烫了，想玩水，就征求父母意见。这是面子，给他们面子就是给自己机会。征求好意见，我们下了河，用手划，用脚蹬，一次、两次、三次；一天、两天、三天，突然感觉人不沉河底了，有点惊异，心里却暗想自己本事大。

学会浴身的一个标志，就是身体不下沉了，好像人有了浮力。其实，浮力一直存在的，只是没有找到呈现方式罢了。听人说，人是从水里来的。既然是从水里来的，应当会浴身，就跟水里的大鱼小鱼一样，游东游西，游高游低，都是随缘随意的。学会了浴身，表明我们就和水重新建立了友好关系。

浴身了，到了河边，先赤脚，再赤膊，后脱短裤。第一次在同伴面前脱，有点别扭。第二次就不斯文了，直到有人在喊：前面有个女孩子来了！所有人一听到，就像一群鸭子，噗噗地往河里跑，只留下一个头在水面看究竟。

浴身学会了，我们先请父母来见证。那意思分明，你们不教，我们也学会了。父母来了，站在高高的河岸上，交头接耳，指指戳戳，那场面真叫一个壮观，一个气势。开始比赛，先比的是谁游得快，再比头谁埋在水里的时间长，最后比的是打水仗，两人对打，眼前满是水花，对方呛水了，逃跑了，就算胜利了。赢的人都举起右手，大人们高喊好，好。他们希望赢的人是他们的儿子。

这次过后，我们心里就希望别人来看我们浴身。是谁？嗨！我们盼着女孩子来。有次浴身，下河去之前，我们就叫看浴身的小男孩去通知女孩子，女孩子全来了。从她们的眼神里我们读懂了心思，其实不浴身的女孩子心里也希望看男孩子浴身样子的。她们来了，坐在河岸上，双脚甩着，双眼下视，看我们在水里如何游法。我们看见了女孩，心里漾起自豪，就增加了父母看不到的项目，比如水里倒立、仰泳、蝶泳、潜泳等，看得她们个个笑出了声，个个拍红了掌。

一群男孩子的表现，说到底就是其中一个男孩给其中的一个女孩准备的礼物；一群女孩子的观看，就是其中一个女孩给其中一个男孩子精神的鼓励。这是个秘密，谁也没有说，但谁都明白，不需要有人专门教导的。与浴身一样，牵涉到了人的本能，到一定程度，都是无师自通的。有的“通”了不算，还创造性地发展了。后来，只要女孩子来河口，我们就偷看女孩子，还议论哪个好看。

后来浴身，我们穿了短裤的，穿了就是男孩变成男人了。我们吵着让母亲做有颜色的裤子。夏天还没有结束，我们再一次浴身时，都穿上了花花绿绿的短裤，像是岸边野草花朵的招展。大家认为神奇，神奇什么？大家打探到，原来我们穿的裤子跟女孩子穿的裤子是一样的。

从小喜欢画画，不少同学就请我将连环画上的人物描下来，供他们刻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