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平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安娜——渴望“红袖添香”而不得:
“当第一次在自己家见到她,看着她未谙世事、清纯的脸庞,他就坚信,这个一脸学生样的姑娘一定会永远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去靠近,去吻她的头发和脸蛋,这一预感在她头一回坐在他书房圆桌前就莫名地产生了,当时她歪着头,认真地记录着他用干哑的嗓音说出的每一句话……
“难道她就不能在每晚他思路最为活跃的时候来书桌旁坐上哪怕半个小时吗?——她非得去另外一个房间……
“——她宁愿跟茨姆曼太太这个头脑简单又爱搬弄是非的瑞士女人滔滔不绝地聊上半天毫无意义的事,也不愿陪他坐上一小会儿,——有一回他一如既往地戳穿她之后,她到底去书桌旁坐了,但他都不消抬头便能猜到,她的眼皮在打架,她在努力驱逐睡意……
“这个不情愿陪自己坐的女人,——他不需要她的施舍——费佳‘嚯’地站起来,指着安娜喊,她坐在这里根本就是出于报复,她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不痛快,他深知这一指责的荒唐,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想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他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尤其是她的好友,那个可恶的茨姆曼太太!”(茨普金《巴登夏日》,1982)
——安娜作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深爱的第二任夫人,在陀氏后期生活与创作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卡夫卡致菲莉丝——害怕“红袖添香”而逃避:
“为了证明‘开夜车’不管在哪儿,即使在遥远的中国,也是男人的专利,我去隔壁房间书箱里取本书,给你抄一首中国小诗。噢,找到了:这是诗人袁子才(枚)的诗……下面就是这首诗,题为《寒夜》:‘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烬炉无烟。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怎么样?这首诗必须细细品味。”(1912年11月24日)
“如果那位女子是他妻子,而且那一晚也只是无数同样夜晚中的一个,甚至不仅是所有夜晚,而是他们在一起整个生活的写照——为了那盏灯而争吵不休的生活,那么情况会怎样呢?读者还能对此会心一笑吗?……而妻子呢,却总是有权利,要求的不只是一次胜利,而是她的存在感,但这是那位沉迷于书本的诗人不能给予的。即使他可能看书只是做做样子,而日日夜夜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妻子,爱她超过一切,但他的爱带有与生俱来的不足……最最亲爱的,我从未意识到这其实是多么可怕的一首诗啊。”(1913年1月21—22日)
“你曾说,你想在我写作的时候坐在我身旁。请注意,那样我就没法写了,完完全全写不了。写作,意味着把自我展现至极致,意味着最大程度袒露心扉,交出自己……所以在写作的时候,越孤单越好,越寂静越好,夜越长越好。人之所以老嫌时间不够用,是因为长路漫漫且方向易失;有时我们甚至感到恐惧,即便没有外来压力和诱惑,我们也可能心生退意(日后总是遭到严惩的退意),若挚爱的人突然献给我们一吻,那更是了不得的诱惑!”(1913年1月14—15日)
——卡夫卡与菲莉丝五年内两度订婚,两度解约。
“红袖添香”是“福”还是“祸”,到底取决于何种因素?参照陀氏与安娜之例,卡夫卡果然如世人所理解的那样,乃是为了写作而放弃了婚姻吗?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爱菲莉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