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千里江山图》彩排现场 丁森翔 摄
◆邵宁
作为茅奖作品《千里江山图》的第一部改编舞台作品,中篇评弹《千里江山图》(上集)11月29日在天蟾逸夫舞台亮相,令人惊喜。在经历了《医圣》《战·无硝烟》等一系列评弹剧的创新探索后,上海评弹团的此次创作无疑是对评弹本体特征的回归,传统的“说噱弹唱演”等十八般武艺悉数用上,在琵琶三弦声中,将一段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隐蔽战线故事娓娓道来,多种流派的弹词演唱韵味浓郁,而讲述人、戏中戏、闪回等戏剧甚至影视元素的运用,以及多媒体背景、灯光的氛围营造,又为观众带来了具有时代感的丰富视听体验。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从剧本改编到导演的二度创作都有了很大突破,编剧张裕删繁就简,上部分为五回书,情节集中,环环相扣,足见功力;导演王昕轶则在传承中创新,尊重评弹的艺术特质并加以放大,铺开了一幅20世纪30年代的恢宏画卷。这部中篇里有许多台词都忠于原作,如凌汶在牺牲前所说的那句话:“在至暗时刻,一个人看到什么,愿意看到什么,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其中隐藏的力量,动人心魄。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评弹艺术所独有的“现身说法”“间离效果”等宝贵的美学特征,在这部新创作品中依然体现得淋漓尽致。
“现身说法”,来自清代艺人沈沧州的论述——“书与戏不同,何也?盖现身中之说法,戏所以宜观也;说法中之现身,书所以宜听也。”《千里江山图》里人物众多,无论是黄海华饰演陈千里,还是高博文饰演易君年,以及姜啸博、周慧、陆锦花、陆嘉玮、王承、吴静慧、俞圣琦等,一会儿“说法”,以第三人称介绍时间、地点、人物和情节;一会儿“现身”,以第一人称用语言、音色、手面等技巧“起角色”,跳进跳出,若即若离,全无违和感,惟妙惟肖地塑造了一群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间离效果”是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的著名理论,与之相关的则是他首创的“叙述体戏剧”,即通过种种方法打破舞台与观众的间隔,让观众不再沉浸在剧情当中,进而引发思考。戏剧大师黄佐临曾指出:“如果说布氏戏剧和中国戏曲有相似之处的话,那么江南评弹更接近布莱希特。”以这部评弹里的讲述人为例。评话名家吴新伯身着西装,带着一本《千里江山图》率先登场。作为讲述人的他不仅承担交代背景、串联、评论的功能,甚至还和其中人物对话,和台下观众互动。正当观众沉浸在“能否找到潜伏的国民党特工”的悬念中的时候,第三回结束前,吴新伯上台和陈千里来了一段互动:“你是谁?”“我是90年后的一个读书人。读到了你们的故事。”“想不到90年后还有人记得我们啊。”“我们不会忘记你们!”这段对话一下子让观众离开了故事情境,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来,同时以“局外人”的眼光回望历史,引发对那个时代的思考,对在惊涛骇浪中奋力搏斗的英雄的怀念。
评弹也是语言的艺术,在这部作品中,可以听到不同人物用苏白、上海话、绍兴话的表演,甚至也有普通话,让人物变得非常鲜活、接地气。陆锦花是一位很有天赋的演员,把一个深陷情网但又无比绝望的女子演得活灵活现。其中有一段“闪回”,再现了3年前她和卢忠德的离别。略有缺憾的是,陆锦花说表都是苏白,但起角色时与陈千里以及卢忠德的对话,说的却是普通话,在那个年代,广东人是不大会说普通话的,况且小凤凰还是一个粤剧演员。其实,不妨仍以苏白为主,夹杂几句粤语,可能更符合人物身份。
这部中篇评弹,在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大量唱段让人听得过瘾。作品中运用了蒋调、张调、杨调、丽调、俞调、周云瑞调和评弹曲牌,甚至还有广东粤曲的元素,以及翔调、香香调等兄弟团的流派唱腔,起到了表达内心、抒发情感、升华思想的作用。主题歌则由《蝶恋花·答李淑一》的曲作者、88岁的赵开生作曲。另一段核心唱腔则由吕咏鸣谱曲。“终盼来,红旗漫卷凯歌亮,重整神州好河山。终盼来,云蒸霞蔚曙光现,千里江山万民安!”“千里江山,国泰民安!”高亢激越的唱段,久久在观众心中回荡。
正如讲述人所说:“今朝当我们再一次凝视这一幅幅恢宏的江山图画,用各种方式来讲述它们的故事,而这一切正是对这些曾付出过心力乃至生命的先辈英烈们最好的纪念和致敬。”《千里江山图》的下集,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