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生
近来,连续参加了一系列文化活动,从溯源隋唐大运河,到越西的司马相如,到绍兴的书圣王羲之,以及王阳明、鲁迅等,再到此次,为了屈原,来到宜昌。我们的目光在不断地向传统文化的深处探寻,我们的脚步不断地在祖国的大地上行进,我们的笔、我们的思考在不断地向内心叩问,在自省,在成长。
总书记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当代发展,要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这就促使着我们不断地重新思考,当代生活与传统文化的关系,不能再像从前摘引几句经典名句,然后加以“批判继承”的关系,比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以更宽阔的视野,来观察和探讨传统文化在数千年的历史中造就的文化格局和精神气质与当代生活的关系。
譬如,总书记反复强调的人品与文品高度统一的价值观,就体现在屈原的内外兼修香草美人上,“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体现在书圣王羲之的“一管擎天笔,千秋誓墓文”中;体现在鲁迅所言:“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
与古希腊视诗为纯粹的技艺制作的观念不同,中国传统诗论强调人品与文品深度关联。
我自己对岭南贬谪文学做过一些研究,注意到一个人与屈原相关,就是东汉梁竦(梁冀曾祖父),是史载最早被流徙九真的人。在赴流放地途中,经过湖北湖南,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骚赋》,系玄石而沉之。
我们知道,最早从西汉开始,就出现有相当数量的拟骚之作。这些作品,都是借屈原的酒杯,浇各自的块垒。然而在追伤屈原,同情惋惜的基础上,他们对屈原所应取的人生态度等,看法迥然不同。
很多人认为,屈原不必恋守楚国,投江自殉,而应远浊世自藏或择明君而事。梁竦却批评这些人败坏了屈原之正道。指其有乖于屈原贞烈之本心,背离了屈原的人生宗旨,并进而道出了他自己对于屈原的认识:“既匡救而不得兮,必殒命而后仁。”
生,还是死,对哈姆雷特来说,是一个问题。对屈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虽九死其犹未悔!
为国家而死,就是屈原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
近代诗僧苏曼殊显然读懂了屈原,他说:一个人在三十岁之前不读《离骚》是应该死的,没活气了;三十岁之后读了《离骚》不能为国家死,也是没有活气的。
从文学史上看,楚辞体在后世文学中并没有得到发展,但是,以《离骚》为代表的浪漫主义传统,追求个体性的心性解放,艺术要体现创作者的心性,却成为重要的一脉。其中所体现的爱国主义精神更是历久弥新。
诗与远方,都在宜昌,一个是诗的代表屈原,一个是代表远方的王昭君。只是,这里的诗和远方,都不只有浪漫,而更具一份悲壮。也许可以说,正因为有了这份悲壮的底色(黑色),他们身上展现出的浪漫,这份爱国的情怀(红色),才更显深沉丰富执着。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像导航定位一样,镜头由大而小,最后定格在明妃。杜甫太厉害了,“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王昭君满腹的怨恨,如何去解读?只能从她的琵琶曲中。如果读懂了她的琵琶曲,那一定又是一篇《离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