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肆虐的日子里

王智琦

今年“暴力梅”发力，6月30日一天，上海雨量竟列全国第一。现在进入盛夏，台风也接踵而至。好在各级职能部门上下同心，城市基础设施也越来越完备，大水漫灌申城的现象几乎看不大到了。不过曾经台风肆虐下的上海，却并非如此。

我家原住在老北站附近的弄堂。石库门黑漆大门上方，砖石箍勒出繁复花纹，很是气派。但好看不中用，一下暴雨，尤其是台风助纣为虐时，马上原形毕露，弄堂里积水严重。因为地下管道多年没有置换，淤堵严重，雨水倒灌，根本来不及排到河浜、苏州河里去。

家住底楼的住户更是首当其冲。我家就是在底楼客堂间。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弄堂积水极快，即使在大门前垒起沙包泥袋抵挡住了外面的，天井里还有一个窨井，雨水会从这里“内部”突破，很快就浸没天井地坪，向客堂间门槛发起冲锋。此时天上雷声隆隆、雨点哗啦，母亲愁眉苦脸地呆立着，一筹莫展，我也束手无策。有时暴雨初歇，雨水恰好停在客堂间门槛下，母子不免相视一笑，庆幸逃过一劫。有时雨大风狂，雨水趁着风势漫过门槛，长驱入室，木条地板就被浸泡在雨水里。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三楼晒台的落水管会突然断裂，雨水顺着陡峭逼仄的木楼梯顺势而下，形成前后夹击之态，此时顾此失彼，忙作一团，实在是狼狈不堪。心里狠狠地想：以后换房，绝不住底楼。

地板被雨水浸泡过，只能请管养段师傅换成水泥地坪，冬天石库门底楼感觉更为阴冷。此外，弄堂里的雨水冲到天井里，带着垃圾尤其是弄堂底的蓄粪池污水，想想都恶心。母亲是多么爱干净的人，怎能容忍家里被浸泡过污水？雨过天晴，母亲就指挥我把天井里的杂物全部搬到弄堂里，用硬板刷沾着肥皂水，把天井里的水泥地坪一格格轮流刷遍，刷到露出灰白色的衬底，我再满头大汗地用铅桶从灶披间拎来一桶桶清水，使劲冲洗。邻居啧啧称道：王家姆妈实在是要清爽。他们哪里知道，母亲夜里躺在床上，腰酸背疼，唉声叹气。

一晃到了上世纪末的那年夏天，我已搬到汶水路上的永和小区，离开老北站有很长的一段路，交通不便。那天在母亲家吃罢晚饭，突然间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又是台风天了。我见惯不惊，还是回永和小区休息。母亲劝我不要骑自行车，坐公交车安全些。但当年永和小区刚建成不久，公交线路极少，只有66路公交车换79路区间车，区间车还非常不准时，哪有骑自行车来得爽利？所幸尽管暴雨倾泻如注，但停歇得也快，我赶紧骑车就走。

武进路、东新民路等有些路段已有大片积水，但七绕八拐总可以避开。到了共和新路、汶水路口，暴雨又突然袭来。我戴上雨披，想一鼓作气赶紧骑回小区。彼时的汶水路又破又旧，中环高架还在图纸上呢。地面坑洼不平，积水严重，双脚踩在踏板上，会浸没到水里。我穿着一双八成新的皮鞋，有些舍不得，脱下皮鞋放在自行车的前兜里，再用雨披盖好。此时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我仗着年富力强，并不感到害怕，就这样一直骑回了家。脱下雨披却傻了眼，车前兜里只有一只皮鞋，还有一只不知颠到哪里去了？想回头去找，地上汪洋一片，黑灯瞎火的哪里找去？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想一只皮鞋总不会有人要吧？等天亮了原路去找找，兴许还在。恍惚间天已大亮，赶紧翻身起床，骑车冲了出去。汶水路上却更有早行人，勤快的清洁工人早把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问她，摇摇头。那只皮鞋不知被冲到哪个地方去了。

现在站在高楼的阳台上，心定神闲地看着暴雨像万千珍珠，随风飘摇而下，城市被冲刷得越发干净和整洁。同样是台风肆虐的日子里，我的心情却全然不同，就越发感恩为美好生活而不懈努力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