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美棠来信》

孔明珠

出版社邀请我参加活动，不是为了我写的书，而是我喜欢的“平如美棠三件套”，一本大红的《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一本翠绿的《平生记》，再一本是最近出版的《美棠来信——我们一家人》，封面整体是冲淡的米黄色。

平如、美棠是我要好的小朋友小饶的爷爷奶奶，饶爷爷因亲手作画、写作他与奶奶一辈子的爱情神话而出名。第一本书出版以后，爷爷应邀四处演讲，上电视弹钢琴讲故事，在日渐低迷的书界与画坛大放异彩。前几年我慕名上门拜访，饶爷爷从20本珍贵剪贴本中找出上世纪50年代中期，我父亲与他在杭州工人疗养院里的一张集体合影，我没有想到父亲和平如两位一生经历坎坷，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居然曾经荣耀地被评为上海出版局先进工作者，还包增5斤（体重）地在杭州免费吃玩了一周。事后我在文汇报“笔会”写了一篇采访记《既认真又天真的男子》（后改题为《只有儿童的心才会上天堂》）。

很高兴与平如一家有缘，三本书出版后我都第一时间得到赠书。初读《美棠来信》后我说，至此，《平如美棠》《平生记》《美棠来信》三本系列书出齐。饶平如爷爷生前完成了对自家三代人生故事的记录，弥足珍贵。随着岁月流逝，这套书会愈来愈显示出它的意义所在。

今夏40摄氏度高温持久盘旋，上海书展呼应火热哒哒滚的天气，读者川流不息。马路对面的上海商城作为分会场，也摆摊设座做新书首发分享会。我与另一位嘉宾，电台主持人叶沙都再次阅读了《美棠来信》。我细细读了三天，在书中夹了20多张即时贴，划下几十道令我笑后又哭的词语与句子。分享会主持人是这本书的策划与责编安素，一直伺候在晚年平如身边的三儿子乐乐上台特别感谢了她，是安素慧眼发现饶家书橱中已整理平服的五大册信件，她提议那些平如在安徽独居时，太太美棠和儿女写给他的信非常有意思，应该出版。

饶爷爷生前没有想过要正式出版书信集，他本有一手编辑绝活，整理时已将每封信都按发稿规矩在手稿上盖了编码，最终数字为000355。与他制作的二十本照相剪贴本一样，是他为填补美棠去世之后内心的空白，动手做给自己、传给后代的纪念册。平如按年分辑，仿他喜爱的丰子恺先生的画风用毛笔绘了彩色辑封，画中都有一位身着长衫的古人，那是爷爷自己在“讲古”，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孩子们，如果你有幸打开翻看，权当听爷爷讲故事。

平如是位豁达洒脱的男子，他相貌英俊，九十多岁时身材依旧挺拔；太太美棠长相秀丽和善，为生活所累患了慢性病提早离世。他们的五个孩子虽然性格各异，但共同的素质很整齐，因为饶家传承的家教核心是善、爱、平等、忍耐和感恩。

上海商城大堂前广场上读者已坐满，安素拿着话筒穿针引线，叶沙殷殷朗读精心挑选出来的书中片段，我试着解读与我母亲同为20年代女性的美棠，怎样从养尊处优的小家碧玉，随着丈夫历经动荡年代的世事，蜕变成一位几乎全能的坚强母亲。美棠这位《红楼梦》电视剧要看四遍，喜欢外国故事片、国际球赛，能解读张爱玲小说的资深“文青”是怎样在几百封信中，聊了豆油花生米、欠租、搬煤球后，转而探讨儿女毕业分配去向，分析如何申诉历史遗留问题，进而关照再关照平如不要胡思乱想，一定要按政策回上海，必须向当地领导力争的每一条理由。言语中，这位20年代女性身上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亮堂堂的，不得不让今天的我们阅后叹服长辈身上的坚毅、潜能与可塑性。我对读者说，《美棠来信》属于非虚构写作，如镜子般见证社会与人性，读一读吧。

分享会上，饶平如爷爷的三位公子和家属都来了，那个年代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总体是相似的。好在心有戚戚的年代平如美棠带着儿女们度过了，我见到他们就像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感到特别亲切，我们排成一排合影留念，跷起大拇指感谢平如美棠，也感谢自己，每个人都笑得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