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楼顶上有五只水蜜桃

牛传忠

路过飘香的水果摊，黄澄澄的水蜜桃又使我想起那段难忘的经历。

多年前在无锡某部队服役。我所在的连队有个特殊任务，是安排哨兵轮流去两公里远的营区后山脚下，守卫弹药库，弹药库紧挨着附近村民的百十亩水蜜桃桃园，哨兵站岗的岗楼与桃园仅隔着一道矮墙。每年春夏来临，那桃园里的一株株桃树枝头萌芽了，很快，满园的桃花盛开了，一片醉人的粉红色花海从岗楼的小窗子投映进来，驱散了我们这些哨兵的枯燥与单调。

某日，当班哨兵发现，岗楼顶上长出一根桃树枝，顺着树枝望去，这树枝竟连着隔壁桃园的一棵粗壮的桃树，它跨过矮墙，轻轻地搭在了岗楼顶上。起先，哨兵们对这越墙的桃枝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而已，待到矮墙外那桃园桃花盛开，搭在岗楼顶上的这根桃枝，同时也绽放出数朵鲜艳的桃花。一根绽放桃花的枝条，将平日里严肃冰冷的岗楼妆点得浪漫起来。

原本只是查岗时才前来这偏僻岗楼的连长和指导员，竟也频频来岗楼转上一圈。连长放眼矮墙外那片花海，再昂首瞅着岗楼楼顶，轻叹一声：“可惜啊，岗楼这里不能拍照。”“每一班哨兵都要看护好，不允许把这根桃树枝折了。”指导员命令道。

桃花的花期不长，没多久，岗楼顶上的桃花渐渐地落去，又过些日子，从桃花落去的根脚萌出了一个个青色的疙瘩，那是水蜜桃开始成长了，轮到我站岗的那天，心血来潮地数了一下，桃枝上竟挂着五只水蜜桃。连队十分重视对这五只水蜜桃的看护，“哨兵要把这水蜜桃情况与弹药库安全状况，一并记录在《哨兵执勤日志》上，一班一班交下去。”连长明确要求。隔壁桃园的承包户姓姚，老姚早已经发觉越墙过来的水蜜桃了，不止一次对我们挥挥手，“解放军同志啊，桃子跑到你们那里就属于你们的了，熟了你们就摘下吃吧。”指导员说：“不行，这几只水蜜桃虽然长到我们这边了，但还是属于老百姓的。等桃子熟了，我们要一只不少地摘下送过去。”

五只水蜜桃眼见一天天由小变大，一天天由青变黄，渐渐地，把那根桃树压得弯曲下来，水蜜桃已经可以碰到我们的头顶了，闻着从岗楼顶上飘下来的阵阵香味，这考验既具体又严峻，大家感觉头上顶着的是诱惑与压力，先前欣赏桃花的美好感觉早已消失。有一天晚上，带班的班长对我说：“你打开手电筒照照上面。”我把手电筒光柱射向岗楼楼顶，班长察看得很仔细，嘴里数着数，末了吸吮了一下嘴唇：“嗯，五只，都还在。”他心里踏实了，到了交班给下一班哨兵时，我们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

尽管我们像看守后面库房里的弹药一样，精心守着岗楼顶上那五只水蜜桃，但还是出事了，一天清早，哨兵报告，竟少了一只水蜜桃。昨夜下了整夜的雨，这只水蜜桃到底是哪个时辰丢的？哪个哨兵偷摘了？连长扫了一眼整齐站在面前的哨兵，说：“再仔细搜索！”昨晚执勤的所有的哨兵，在朦朦胧胧的晨色中，有的打着手电筒，有的猫着腰，有的几乎匍匐地面，“在这在这！”还是那个匍匐着的哨兵眼尖，在矮墙脚下一束草丛里发现了那只水蜜桃。显然，昨夜的风雨把这只先熟的水蜜桃吹落下来，可惜已经烂了。连长望着手里的那只烂桃，幽默了一句：“可把你逮住了，收兵吧。”原本满面愁云的哨兵们个个都像打了胜仗。

隔壁桃园开始采摘水蜜桃上市了。指导员对我说：“跟我去隔壁的桃园里看看吧。”我心领神会，摘下岗楼顶上那几只水蜜桃，趁指导员与桃农老姚东拉西扯的机会，悄悄地放进了那一排排水蜜桃纸箱里。

第二年春天，部队移防调走，弹药库搬迁，那岗楼自然就作废了。时光匆匆，许多年过去，一直没有机会回老营房旧地重游。

“新上市的正宗无锡水蜜桃哦，要吧？”听到水果摊老板的叫卖声，我油然想起曾经站岗的岗楼，岗楼顶上的水蜜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