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强
我珍藏着一双褪了颜色的旧布鞋,是60年前母亲赶制让我穿着去上大学,也是母亲为我做的最后一双布鞋。它是我跨入北大校门的纪念物。岁月流淌,常常勾起我对母亲的缅怀。
1965年我考上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到报到之日,只有十来天时间,母亲欣喜之余,不时发愣、沉默,她舍不得我从她身边离开,也在想为我添置点什么带走。
一天,母亲去镇上买回了布料,操起剪刀剪起鞋样,接着,缝鞋帮,纳鞋底。她的眸子含着泪水对我说:“儿呀,我的眼睛老花了,做针线活儿使不上劲了,我还是要做双新布鞋,让你穿上去北京上大学。”我说:“我有旧鞋穿还可以凑合!”她摇摇头。接着,她在繁忙的家务和应酬中,起早带晚缝鞋帮、纳鞋底,熬夜眼睛都熬红了。那一针针,穿连着母亲对儿子无限的慈爱;那一线线,饱含着母亲对儿子不舍的恋念,针针线线也倾注着母亲对儿子美好未来的期望……
秋高气爽,我穿上新布鞋乘坐开往北方的列车,跨入北大的校门。我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徜徉在燕园参天的古树下,漫步在碧波荡漾的未名湖畔,跨入雕梁画栋的古建筑教室;我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参加了1965年国庆天安门游行,迈着正步接受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我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和同学登上八达岭长城,领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诗句;我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跑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后来,我发现这双布鞋鞋底已磨平,鞋帮裂了,想起母亲熬红的眼睛和疲惫的面庞,想起离别时母亲望着我欣慰的笑容,我舍不得、不忍心再穿这双布鞋了,便去在北京工作的哥哥处取了一双旧皮鞋,连忙将母亲做的这双布鞋洗好晒干收藏起来,作为永远的纪念。
无论读书或走上工作岗位,每当我打开箱子看到这双旧布鞋时,总不由想起母亲为我赶做这双布鞋的情景,回忆起伟大母爱的一幕幕:我上初中时,家中无钱缴学费,母亲摘下她仅有的首饰——一对金耳环,到平潮镇卖掉,将钱塞在我的手中;物资匮乏时期,母亲吃野菜、糠皮、豆腐渣,将配给的一点大米省给我带到学校去蒸饭……每当我读起或者听别人吟起孟郊《游子吟》中“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诗句时,不由感慨万千,潸然泪下。我忘不了母亲的“临行密密缝”,忘不了母亲的恩情如山高、似海深。我暗地里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个孝子,报答母亲春晖之恩。
大学毕业后,我和一些同学被分配到阜阳部队农场锻炼,我领取到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两个月工资共86元,拿出40元寄给父母,不料母亲因病逝世,我寄去的钱在邮局还未领取。母亲没有享用到我的孝敬,临终时也没有见到我,我留下了终身的遗憾。
之后,我更感到珍藏这双布鞋的意义。先后近十次搬家,每次都扔掉许多旧衣服、鞋子等物品,唯独这双旧布鞋舍不得扔,它使我缅怀母亲,不忘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