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风的下町

徐静波

十年前我在东洋大学做海外短期教授时，住在文京区千驮木三丁目上的大学国际会馆，授课之余，常在附近游荡。一日，穿过不忍通（街名），在小巷内乱走时，无意间邂逅了“谷中银座”，一条留存了昭和风貌的商业小街，后来成了本地人和外来客打卡的网红地，平日就是熙熙攘攘，到了周末假日，就是摩肩接踵了。

我是从西向东进入，一般人都是坐了山手线电车，从日暮里站下来，从一处台阶往下走，就可看到商业街的入口顶端，有一块三角形的街牌，用汉字和假名混合写着“日暮之里 谷中银座”，一条长约170米、宽3—4米的小巷上，竟然挤进了70余家商店，一半的店家，只有半个门面而已，两边的房屋，一层到三层，既有木屋，也有砖瓦和水泥结构的，真可谓鳞次栉比，怀旧风的路灯杆上，布满了电线，这正是昭和风的特点。这里大概以前常有家猫和野猫出没，卖点竟然是各色的猫，街边有一对招财猫，一个模样憨厚可爱，一个诡异狡黠。有一家店，专门做猫尾巴形状的烘焙点心，形形色色，一根130—160日元，常常是门庭若市。还有一家店，卖印了各色猫的图形的帆布袋。10年前，还有人在街口江户风的木屋内开了一家咖啡馆，曰“猫卫门”。日本人也很喜欢蹭热度。

两边的店家，真是五花八门，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一家小铺在卖昔日人字形木屐和人字形草编拖鞋，真的久违了。现做现卖棉花糖的摊边，围着一群小孩。一位大哥在铁板上兴高采烈地炒着炒面，这是日本人喜欢的简易食物，价廉物美。有一家“洋灯屋”，专门卖各色装饰精美的传统风的挂灯和台灯，有点像我在越南会安见到的街灯或门灯，价格稍贵，吸引了很多年轻的女性。门口挂着状若大盘子一般店招的“吉金吉园”，是一家茶叶店，也兼卖茶壶茶具。也有一家专营世界各地咖啡豆的，产地哥伦比亚的最多，也有第一次听闻的坦桑尼亚乞力马扎罗山的，日本人喝咖啡还是蛮讲究的，有一大批咖啡通。一家门面很窄的店铺，人头攒动，门口挂着红色的布帘和灯笼，用假名写着“目鱼烧”，就是烤鱿鱼，香味从店内飘到了店外，弥漫在街上。有一个头缠布巾、留着小胡子的大叔，在只有三分之一的门面内，现做现卖炸鸡块、炸鱿鱼、炸沙丁鱼（这些都裹上了面衣和面包屑），炸肉末土豆饼，价格每一件100—150日元。我在这里，买的最多的，是便当（都是现做现卖），荤素搭配，我买回住处在微波炉内加热后，充作午饭或晚饭，每一份500日元（不知现在是否有涨价）。这里还有昭和风的居酒屋、小餐馆，卖折扇的，卖日本漆筷的（我在这里买了好几副），卖新鲜蔬果甚至海鲜的，价格相对低廉，四个装的香蕉，两袋150日元，一棵西蓝花，100日元。还有一家米店，屋内黑魆魆的，门口放了几个厚纸的米袋，零售各地的大米，一旁的小桌上，放着几块自家制的手工年糕。有一个小门面，在卖各地的日本酒，考虑到顾客大都是从远处来的，这里主要是品酒，有一种“甘酒”，类似我们的酒酿酒，装在一个不锈钢大电锅内，一位大叔正在舀给客人，一杯200日元，也买一杯尝尝，温热的，酸酸甜甜，喝多了也会醉的。在街口外的一幢公寓楼下，抬头看见一幅招贴广告，竟然是，晚上八点开始，有肚皮舞表演！

这条小街上的商品，几乎都是手工自制或是自家采购，有特别的图案和标记，价格大抵公道甚至低廉，从早到晚，氤氲着浓浓的烟火气。我先后去过五六次，每一次都是满载而归。街口东面的台阶边，有一块石碑，镌刻着“晚霞·渐渐”，晴日的黄昏，站在石阶上，透过低矮的小街，可以慢慢欣赏日落的风景，晕晕黄黄的斜阳，把周边昭和风的街区染成了一片金灿灿。NHK的电视小说和诸多电影，都在此取景。“昭和”，或许是它最大的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