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贵奥运会，日本得到了什么？

2021年7月23日，2020东京奥运会终于开幕。

东京街头部分民众要求取消东京奥运会。

记者｜陈　冰

这届东京奥运会对日本经济还是有一定的带动作用，只是较最初的设想要小得非常多。奥运会结束后，疫情还将持续，日本经济仍将会面临诸多需要解决的难题。

2020东京奥运会，可能是二战之后，最尴尬的一届奥运会。

谁也没想到，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东京成了历史上第一届被延期的奥运会。要知道，现代奥运史上，只有过三届被取消的情况发生，分别是1916年、1940年和1944年，无一例外地都是因为战争。

从去年3月24日确定延期举办到2021年7月23日正式拉开帷幕，日本东京奥运会并没有因为多出来的一年时间而变得更加从容，反倒是不断爆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丑闻，变得愈发棘手。随着日本大部分地区第四次进入新冠紧急状态，本届奥运会不得不空场举办，成为奥运史上最安静的奥运会。

1964年，奥运会第一次落户亚洲，东京成功举办了第18届奥运会。那届盛会中，在战后迅速崛起的日本向世界展示了经济的腾飞和国家的复兴——从1964年到1973年，每年GDP增长都超过了10%，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亚洲第一强国。到2020年，已陷入经济停滞长达20多年的日本，其间又经历了海啸和福岛核事故，急需新的推动力，帮助自己走出“泥潭”，重塑形象。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曾大喊：要让奥运会成为扫除通货紧缩和经济衰退的触发器。

然而，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日本的美好幻想，咬牙办下去的东京奥运会，不仅基本上导致“奥运经济”失效，甚至被爆出预估经济损失将超过1400亿元人民币。

史上最贵的东京奥运会，究竟给日本带来了什么？

史上最贵的奥运会

自2013年申奥成功以来，为了办好这届奥运会，日本可谓是下足了血本。由于推迟一年举行，东京奥运会举办成本已经达到了154亿美元，是最初的2倍，这个数字打破了伦敦奥运会创下的150亿美元的举办成本纪录。

早在申奥时，日本政府推算2013-2020年期间，申奥成功将给日本国内带来2.96万亿日元的经济效应。可没想到疫情打乱了所有计划，这注定将是一场亏钱的奥运会。东京奥组委首席执行官武藤敏郎在此前的采访中就已经表示：东京奥组委的收支情况毫无疑问将失去平衡。

实际上，东京奥运的经济账本一直是外界热议的话题。赛前被吐槽“抠门”的东京奥运会，怎么就成了“史上最贵的奥运会”？

由于推迟一年举行，东京奥运会的总费用不断上涨。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所此前的调查显示，临时设施建设最烧钱，东京奥运会在此项支出超过35亿美元。而运营、营销和技术支出同样不少，均超过10亿美元。总之，场馆日常维护、延期过程中拆除、再安装场馆内外的预装设备，还要在防疫上加大投入，成本的上涨不可避免。

根据美联社报道，通过审计日本政府过去几年的开支，奥运成本或许远比奥组委宣称的高出许多，可能会达到250亿美元之巨。但无论哪个数字更为准确，可以断定的是，东京奥运会将是历史上最昂贵的一届夏季奥运会。

钱已经花出去了，日本要考虑的只能是如何进一步减少损失，日本的国家形象能否得到提升。

通常情况下，奥运会需要依靠门票收入、转播收入、赞助商收入以及入境游客带来的消费赚钱。但在疫情之下，好几个常规进项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首先是门票收入。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本届奥运会允许观众入内的赛场只剩3个，分别是宫城县和茨城县举行的足球比赛，以及在静冈县举行的场地自行车比赛。这意味着，东京奥运会750场比赛将空场97%，门票收入将从900亿日元降到十几亿日元，就剩个零头了。

据报道，目前已售出363万张门票，空场举办后绝大多数的门票将进行退票处理，后期日本政府必须追加数百亿日元以弥补退票后的财政不足。不过，门票在奥运会收入中的占比一向不大，以2008年北京奥运会为例，其门票收入在总收入中的占比不足9%。因此，限制观众最大的影响还落在消费层面。

今年3月，日本确定了“关门办奥运”的方针，因此有接近100万海外观众无法入境日本。无观众空场形式举行，不仅会对航空、餐饮、酒店、旅游等行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也会给奥运周边产品的销售以及赞助商的商业推广等带来严重影响。据《日经新闻》报道，禁止海外观众入境，预计将对日本造成约1500亿日元（约合13.7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再来看看赞助商收入。

原本东京奥运的国内赞助商多达68家，东京奥组委通过国内赞助商拿到了33亿美元，这个数字是北京和伦敦奥运会的3倍左右，创下奥运历史新高。再加上国际奥委会的14家全球赞助商，粗略计算，这届日本奥运会涉及的赞助额将达到近200亿美元。

但在2020年日本政府宣布奥运延期后，部分赞助商已经取消或缩减了相关的赞助。比如佳能、东京海运、Nicido火险、味之素等在内的十多家公司早前已纷纷退出奥运会赞助。

奥运会顶级赞助商丰田汽车就宣布，不会在日本播放与东京奥运会相关的电视广告片，社长丰田章男及高管也没有出席开幕式。

唯一的好消息是，虽然东京奥运会几乎空场办赛，但奥运媒体转播商的报道覆盖量将高于往届，转播费也十分可观。国际奥委会预估，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电视覆盖率将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两倍左右。

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数据也显示，相关产品和节目的售卖成为了2020东京奥运会的主要收入来源，占所有收入比重约六成。此外，国际影像制作与转播也将为东京奥运会贡献超过3亿美元收入。

而电视转播费用主要分给国际奥委会，如果奥运取消，它依赖的电视转播费将全部归零，甚至可能面临巨额违约官司。因此，巨额转播费也被认为是国际奥委会坚持举办奥运会的重要原因。现在，尽管电视转播费用的大头被国际奥组委拿走，但奥运会终究是办了起来，转播费也能落袋为安了。有媒体估计，东京奥运会面向全球的转播费总计约合27亿美元。

不管怎么算，这些有形的收入都无法抵消奥运会各种巨大的开支。难怪关西大学名誉教授宫本胜浩此前测算，如果东京奥运会以空场形式举办，那么经济损失将超过2.4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420亿元，而其他的无形损失更是难以用经济数字来衡量。

奥运生意经

奥运会作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体育盛会，与东道国的国家经济发展有着密切关系，往往能够推动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腾飞，因此，奥运经济已经成为近30年世界经济发展中的一种独特的经济现象。

作为一个非常“烧钱”的盛会，奥运会需要主办国投入巨大的资源和社会经济成本，无论是建设奥运会标准的一大批场馆和大型的奥运村，还是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一大批宣传费用，都是一般城市经受不起的“高消费”。实际上，前22届奥运会都是由政府承办的“吞金盛会”，由于花费巨大，所有承办国都是亏损的。

统计数据显示，1972年，慕尼黑花了10亿美元；1976年，蒙特利尔花了20多亿美元；1980年，莫斯科竟花了90多亿美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当届奥运会出现了10多亿美元的巨额亏空，15天的奥运会使蒙特利尔负债长达30年，被称为“蒙特利尔陷阱”。

奥运会从各国炫耀实力的利器，变成了谁办谁亏的冤大头。曾一度成为“亏本”代名词的奥运会，成为了几乎没有国家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1984年的第23届洛杉矶奥运会，也就是许海峰为中国夺得首枚奥运金牌的那一届。

当时美国总统还宣布，洛杉矶奥运会的钱美国政府肯定不出，谁办谁出（当时美国经济不行），但是洛杉矶市政府表示要对老百姓收税办奥运，大部分人投票反对，当时的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决定，抛弃以往的传统，让私人来负责奥运会的运作。

正是这一破天荒的决定让奥运会起死回生，当时国际奥委会将洛杉矶奥运会的运营权交给了年仅42岁的商业天才尤布罗斯，当时尤布罗斯的主要计划是要为奥运会集资5亿美元，这一巨额的集资计划之外他还要靠这届奥运会大赚一笔。

他计划用电视转播权、门票收入和商业性赞助来实现奥运会的逆袭，但是在这之前并非没有过尝试的先例，不过这三项收入从来没有超过7500万美元，不过尤布罗斯早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认为之所以奥运会不赚钱，并不是奥运会缺乏盈利的能力，而是有很多公司占了奥运会的便宜。

于是尤布罗斯采用了竞价的方式，谁出钱多就把某项商业权利给谁，他先把参与入围的公司数量降低到30个，然后规定“每个行业里只留最大的一家赞助公司为奥运会指定产品”。这就成功地搞出了一个独家赞助的概念。

以奥运会饮料为例，当时前来竞争奥运会饮料赞助商的有可口可乐、百事可乐、七喜等公司，结果可口可乐公司凭借着强大的经济实力，最终以1260万美元的巨款成交。成为独家赞助商的可口可乐公司，成功把可口可乐推广到了全世界的绝大多数国家。

与此类似，电视转播权被ABC公司获得，为此他们付出了2.25亿美元的天价，这在当时简直不可想象，奥运会结束之后，花了5亿美元的奥运会运营方还血赚了2.5亿美元，这简直让全世界震惊。

打那以后，原本都是“赔本赚吆喝”的奥运会迸发出一种“镶金边儿的日子变成钱”的超能力。于是，“奥运经济”这个概念出现了。

一份权威报告表明，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为南加利福尼亚地区带来了32.9亿美元的收益；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给加泰罗尼亚地区带来了260.48亿美元的经济效益；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为佐治亚州带来了51亿美元的总效益；2000年悉尼奥运会给澳大利亚和新南威尔士州带来了63亿美元的收益。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收支结余也超过了10亿元人民币。

随着奥运会的开销越来越大，奥运经济也不再是包赚不赔的好生意。一旦操作不慎，就有可能出现巨额亏损，成为举办国的经济黑洞。相关机构发布的奥运会实际成本显示，自1996年以来，无论是夏季奥运会还是冬季奥运会，成本都比预算高，预算超支几乎成为一种常态。

历史上，举办奥运会亏损最惨的，莫过于2004年希腊举办的雅典奥运会。总投入100亿美元，收入仅19亿美元。希腊经济因此一落千丈，欠下数百亿美元外债，整整花了10年才还清债务，还间接引发经济危机，被称为史上最惨的奥运会承办国。

离我们最近的里约奥运会也被人诟病。在场馆、安全、住宿都不完善的情况下，竟然亏损了21亿美元，并给巴西带来了130亿美元的赤字，被巴西人称为“巴西的灾难”。

奥运之后

奥运会结束后，还有一个“经济溢出效应”，东道国将在经济领域受到奥运会后的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

历史上有东道主国家借助奥运会后实现经济腾飞。如伦敦（1948）、罗马（1960）、东京（1964）。1964年10月10日，奥运圣火首次在亚洲点燃，来自94个国家的5000余名运动员参加了东京奥运会。NHK转播的体操和女子排球等比赛的收视率超过了80%，当时非常多的日本人都如痴如醉地通过电视观看了奥运会。10月24日，东京奥运会落下帷幕，日本体育代表团取得男子举重、柔道、女子排球等16枚金牌，排在美国、苏联之后，位居世界第三。

1964年东京奥运会给东京带来了众多的新建筑、许多宽阔的干线公路、穿行在楼宇之间的首都高速公路和单轨电车，它们一起构成了经济高速增长时期东京的景观。从这一意义上说，东京奥运会是这一时期日本经济顺利发展的象征。

当然也有负面后奥运效应，比如奥运会结束后投资，尤其是大型基础设施投资显著减少，经济往往会出现疲态，历史上也出现过奥运后东道国经济增长减速、投资增长率降低等问题。比如2016里约热内卢奥运会举办五年后，奥运遗产并没有达到里约热内卢改善城市、体育和社会结构的构想。

那么，2020东京奥运会结束后的后奥运经济效益到底有多大，能持续多久？

据东京都地方政府对奥运会的经济效果初步估算，2013年至2030年年间，东京奥运将带来32万亿日元的经济效益。其中21万亿日元来自奥运会举办之前完善各种基础设施，11万亿日元来自奥运会期间及之后的10年举办各种活动。即便受到疫情影响，总体上仍会给日本带来巨大收益。

日本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永滨利光则表示，东京奥运会到举办前，已经对日本经济起到了一定的助推作用，是否还会继续制造大规模经济效应，已经不太可能了。

我们不能完全否认，这届东京奥运会对日本经济还是有一定的带动作用，只是较最初的设想要小得非常多。奥运会结束后，疫情还将持续，日本经济仍将会面临诸多需要解决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