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作伴

书名：《北美学踪：从温哥 华到波士顿》 作者：唐小兵 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

父子二人（右一、右三）与到访卡佛街16号的师友合影

唐小兵（右）与孩子明峻（左）在哈佛燕京学社组织的万圣节活动中

2007年，他首次出国，作为博士生来到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访学；2017年，他带着8岁的孩子，作为哈佛燕京学社访问学者第二次出国访问交流。从温哥华到波士顿，从而立之年到不惑之年，从孤身前往到父子同行，十年光阴串联起历史学者唐小兵的学思历程。近日出版的《北美学踪：从温哥华到波士顿》记录了这相隔十年、前后对照的两段访学经历。其中，儿子明峻的陪伴，在他的波士顿之行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唐小兵将本书题献给他的孩子。

未知旅途 相携而行

身为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教授的唐小兵，常常戏称自己“主业是‘奶爸’，副业是教书，业余写作，偶尔做一点研究”。2017年赴美访学前，唐小兵让8岁的明峻自己选择，询问他是希望跟着爸爸体验一年异国求学的生活，还是更愿意留在上海陪伴妈妈。明峻曾读过儿童小说《老鼠记者》，对于《纽约奇遇》一册中提及的帝国大厦、时报广场、中央公园等景观心向往之，于是选择和爸爸一同踏上了旅途。

即将一个人带着幼子前往波士顿生活一年，难免心怀忐忑。千头万绪之中，最令唐小兵挂怀的，莫过于明峻的学业。原本，他计划带着小学三年级的教材赴美，亲自教学，以期孩子在归国之后可以跟着原来的班级一同升入四年级。这个“双语教学”的计划和其他事务带来的压力让他心事重重，情绪和身体都处在“亚健康”的状态。临行前一天，唐小兵打电话与恩师许纪霖教授话别，同时倾诉了自己的顾虑。老师的开导和建议令他放弃了兼顾中美两边学业的计划，决定让孩子完全融入英语的教学环境，充分享受这一年的特别时光。

父子二人搭乘上海直飞波士顿的航班，来到了哈佛大学所在的剑桥市。他们选择租住在早一年来此访学的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周濂一家租住的卡佛街16号。这栋两层小楼临近哈佛神学院和星星超市，生活便利。而好友一家热情周到地协助他们办理了许多手续，令父子二人产生了“宾至如归”之感。年幼的儿子在陌生的环境中展现出的独立和懂事让唐小兵颇感惊讶，他出门办理电话卡的时候，明峻就在寓所带着周濂教授更年幼的女儿小布谷玩耍。因此，友人周濂开玩笑说：“小兵，我觉得明峻的状态比你更好。”

孩子的无畏和好奇感染着唐小兵，令他放下了紧张和担忧。当无线网络设备寄送到寓所时，唐小兵本想请专人来安装，但明峻捧着全英文的说明书跃跃欲试，最后成功安装。儿子面对电子设备时展现出的强大动手能力，让作为“文科生”的父亲佩服不已。

或许正是这些体验，唐小兵在书中很少谈自己独自“带娃”的操劳，而更多感谢儿子给予他的支持：“对于我而言，有了孩子的长情陪伴，波士顿那长达半年冰天雪地的寒冬岁月才可以从容面对，所以不是我对孩子付出了太多，而是孩子以他的勇敢无畏和天真烂漫陪伴和鼓舞了我。”

陪伴可抵岁月漫长。唐小兵经历了体质较弱的儿子在波士顿的种种不适应：孩子在学校玩耍时的意外受伤，频繁的感冒发热，以及孩子戏水后耳朵发炎、暂时失去听力的“惊魂”时刻……距离寓所只有六七分钟路程的校车停靠点，则见证了父子二人在寒冷的清晨苦等晚点校车的场景。被漫长冬日和寒冷冰雪占据的回忆充满艰辛，种种坎坷也常会带来焦虑和不安，但正因为父子相携、共同克服，令唐小兵如今想起，常常觉得“充满暖意”。

童心如镜 映照自我

访学的一年中，唐小兵带着儿子四处观光，明峻不仅如愿以偿参观了《老鼠记者》中提到的几处纽约名胜，并且解锁了自己很多的“第一次”：在夜色下的普林斯顿校园里，首次邂逅在上海和家乡湖南从未遇见过的萤火虫；在波士顿歌剧院，与父亲一起第一次观看芭蕾舞经典剧目《胡桃夹子》；在科学博物馆，第一次见到的展台令他流连忘返……

得益于唐小兵勤于拜访学者、虚心求教问道，明峻也追随着父亲见到了许多知名学者。前往纽约拜访王鼎钧时，这位文学大师偕夫人在皇后区法拉盛的一家湾仔海鲜店盛情款待了唐小兵一行。鼎公夫人还细心地提醒孩子要注意视力、少玩手机游戏。造访历史学家余英时的寓所时，余先生的夫人陈淑平在大人们畅聊古今之际，将明峻领到书房小憩……“他现在尚且年幼，可能体会不到。如果长大之后对人文领域稍有了解，将会体会到这些经历是多么难得。”

父亲开拓了儿子眼界的同时，孩子也开拓了父母的交际面。唐小兵回忆到，因为孩子的缘故，他参加了许多家庭聚会，与很多家长成为朋友。位于百老汇大街449号的剑桥公立图书馆是父子二人的一处精神家园，特别是三楼的儿童馆，藏书甚丰，简直是“奶爸奶妈”的乐园。因为有着关于孩子的共同话题，所以家长们在这一公共空间内的交际显得自然而不突兀。

“你会发现孩子的存在，会带来更多的生命体验，丰富我们看待世界的视角，而且也会让成年人开始反思，比如说，你是否利用了成人的强势地位，对孩子构成一种压抑和束缚？你有没有尊重孩子，让他自己能够自然地释放和成长？如果没有孩子，这些问题你肯定不会想得这么深。”唐小兵在波士顿时，曾与上海交通大学陈映芳教授有过交谈，两人都认为“抚育孩子是一种不可传递的生命经验”，拓展了生命的宽度，也可以借赤诚的童心反观自己的局限和不足。

儿子深度参与了唐小兵的访学之旅，包括本书封面设计采用北美地图的构想，也是出自明峻。为了纪念父子二人生命中这重要而珍贵的一段体验，唐小兵在题献页写下：“献给明峻：愿你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私家记忆 公共写作

在历史学系，热衷于学术书评和随笔这些“非学术成果”写作的唐小兵或许是较为“特立独行”的存在，本书中收录的《海的恋歌》与《波士顿的雪》两文，甚至是纯粹的散文作品。

2007年至2008年，青年博士生唐小兵对世界充满好奇，对访学生活的点点滴滴都非常有感触，在那个博客风行的年代，他在妻子注册的博客“秋水凤凰”上记录日常和感悟，一写就是四五十篇。2017年至2018年，作为青壮辈学者，唐小兵在出国前夕受《文汇报》副刊编辑谢娟之邀，在研学之余撰写稿件。这些原载于博客与报刊的、极具临场感和鲜活性的文字在出版时并未做太大改动，依照唐小兵的意愿维持了一种“原生态”。“每个阶段的写作，只要是比较认真、严肃地对待，我想都会有它内在的价值。因此不必为了追求完美而损害真实。”

“这本书的出版，可能更加凸显我学者身份以外的‘作家’身份。”散文、随笔的写作一直是唐小兵抵抗学院体制中“绩效至上”等弊端的调节方式。他认为，记录下有价值的生活感想，同样很有意义。作为历史学系拔尖班的导师，他也鼓励本科的学生写作游记、随笔和书评，遇到佳作还会推荐发表，他觉得这些充满灵性的文字自有其价值。

在他这本记录个人生活和感悟的书中，也有对许多公共议题的思考：关于社群，关于自由与规则，关于学者在今天这个世界应如何自处……或许这些思考的脉络，正成为私人性和公共性的连接点。他希望，这本书可以将北美的学术世界介绍给读者，让他们能在书海中遨游更开阔的世界。“就像一个小小的石头投进水里一样，希望能够有些涟漪。”见习记者 陶胡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