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央扬
安谅的短篇小说集《出镜》已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家在该作中延续了一贯轻盈淡然的写作风格,将读者带入他笔下那个虚实交错的世界。
生活是有层次的,对于“身兼多职”的安谅来说尤其如此。作为管理人员的安谅活跃在工作中,作为摄影师的安谅行走在大地上,作为诗人和作家的安谅用笔构建另一个世界。《出镜》中的世界不属于真世界,亦不属于梦世界,在两者之间徜徉,观两处景色,听两处絮语,嗅两处气息,抚摸两处大地。真世界清晰、坚硬,像一张理性而真实的相片,无数条规则在其中经纬交错,一寸寸编织出整体,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刻画出细节;梦世界朦胧、柔软,像印象派的画、充满隐喻的诗,无数意象悬浮其中,碰撞、破碎、融合,没有细节或者处处都是细节,每一个细节都是一个整体,每一个整体都只是一个细节。
安谅对作品如何反映现实,如何高于现实,显然有过一番考量。他吸收真世界的真实、理性,对于每一个细节不疏忽,撇去过于琐碎的生活浮沫,滤去阴暗肮脏的罪的沉渣,留下真的浓缩的精华;糅合梦世界的高于真实的美和没有边际的想象,整理杂乱无章的思绪,斩断伸张太远的狂想的触手,守护梦的自由的天空。他像一个拥有敏锐味觉的高明的厨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各种调料的分量。在《出镜》中,安谅对于现实的加工修饰,多一分则偏于矫饰,少一分则略欠风味,表现出对剂量相当的掌控能力。
安谅始终是清醒的。《出镜》有意地探索真与梦之间的无人地带。在这片私人花园并非单纯的真与梦的交叉地带,他有意选取了能够开出最美、最富哲理性的花朵的健康种子,播撒在自己的土地。比如,《距离》这篇小说描写了在短短十分钟内发生的事:众人来到赛里木湖边拍摄天鹅,导游嘱咐不要靠天鹅太近,但大家不以为然。明人见状再次提醒,依然没有得到回应。终于过近的距离给天鹅造成了压迫感,它们飞掠而去,与此同时明人也感觉到了自己与众人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这是一个“可能真实、可能梦幻”的故事,故事中的天鹅与众人可能存在于现实中,也可能只存在于想象中,明人则是现实存在的安谅与安谅精神中的自我在纸上的结合,是和“天鹅”“众人”一样处于真与梦、虚与实之间的人物。
安谅笔下的故事,从来都不只是单纯对现实事件的再现。在《距离》一文中,“导游”“天鹅”“众人”和“明人”都另有隐喻。在某种语境下,可以这样来解读:“导游”象征着维持世界正常运转的规则,虽然存在,却约束力不足;“天鹅”象征着某种脆弱的美,暴露在恶的威胁下;“众人”象征着隐含强大力量和惯性的无知的恶,向往着美却又不由自主破坏着美;“明人”代表着被淹没在众声喧哗中的柔弱的理智之声,鄙夷着凡俗的恶却又无能为力。被破坏的规则,被亵渎的美,被无知怂恿的恶,被掩盖的理智……这一切共同形成了纷繁的世界,让世界不能达到完美的境界,让美因脆弱和转瞬即逝而更加珍贵。
好的文字是有个性的。精简凝练的文字是安谅作品的标签,仍以《距离》一文为例,这样一篇充满隐喻,能够从诸多角度来解读的小说,作家仅用九百字就完成了。在小说中留白,为读者的想象和解读保留空间,正是安谅的写作智慧。
蕴含丰富的作品,想要用一篇文章来完整解读是一种奢望。相信不同读者能够从《出镜》一书中得到独一无二的感悟,也相信包括本书的安谅《明人日记》系列丛书能在文学之湖中激起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