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聂学剑

早早起床洗漱，牵着父亲的衣襟连蹦带跑地步出村子，行色匆匆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偶遇村邻招呼相问：“你们爷俩弄啥去哈？”抢着回答：“赶集去咧！”几里外的集市上，行人摩肩接踵，物品丰富多彩，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叫人目不暇给。这一幕，一晃过去三十多年。赶集，已经变得老土，甚至渐渐没落了；但渐行渐远的背影富有诗意，赶集在记忆里也变得浪漫起来。

暑期开学，女儿执意到千余公里之外的城市上大学。理想，总是在远方。大学的新生群里，五湖四海的孩子们都在憧憬着，蘸着青春的激情，放飞梦想，俨然是去赶集。大学之于他们，五光十色，充满期待。

在赶集，当年就是一场旅行。那时候，乡下的生活半径只有几里，七姑八婆，婚丧嫁娶，头疼脑热，所有的社会活动都要赶集。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奔赴一个丰富的物产市场，历经一场繁华的集会，逛逛看看，饱了眼福，见了世面。

到了集上，父亲放慢脚步，满是老茧的大手一定会紧紧地攥住我的小手，生怕稍不留意，孩子会走丢了。父亲不会骑车，一辈子出行全靠双脚。当年他健步如飞，晚年中风卧床，每每起身都要让人相扶，他不止一次地伤感：“那些年赶集，我走路都听不到脚步声哩。”我开车载父亲去他曾经熟悉的集市上转转，隔着车窗，父亲直直地望向那些热闹的摊点，落寞写在眉间。后来，我天南海北地出差，简直是成天赶集。终于，在一个城市安定下来。父亲情不自禁地向村邻们夸起他的儿子，重点就是他的儿子成了集上的人。父亲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

女儿高考结束，我答应带她去江南旅游，夏季飘雨的青石板路和乡村里的马头墙是我们向往的景点。城市已没有风景，我们要赶一场赴乡村的集。可从城市涌往乡村的游人成群结队，络绎不绝，我们想避开高峰，这一拖就到了开学季。

女儿去异地读大学，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婉拒我们相送。她说她自己去赶集，一个人自由自在；等将来实现财务自由，还要去赶更大的集。看那架势，幅员辽阔的祖国版图貌似盛不下她的勃勃野心。

赶集现在又被搬到网上。每当上网“赶集”，总是直奔主题，缺少“闲逛”的兴致。祖父孙三代人的赶集，迥然有异。然而，人生的聚散离合，寻寻觅觅，走走停停，出行与归来，甚至相当的机遇和乐趣，无不在掩藏于这一场场赶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