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每一刻享受生命

费福尔特展示自己的残奥银牌

费福尔特参加里约残奥会 本版图片IC

费福尔特的葬礼

就这一天吧，就这样结束吧。

2019年秋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二晚上，在家乡比利时迪斯特，马瑞克·费福尔特以安乐死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岁月的年轮，永远停在了40岁。该是真的无惑了，不悲不喜，不贪不惧。至少这一次，费福尔特任性了一回。

没有人生来坚强，只是生活太残忍，总叫人要笑着直面人生，不论是清苦、欢乐，冷酷，甚至绝望。伦敦残奥会金银牌得主，里约奥运会又添两枚奖牌，费福尔特只是要求身边的人们给予她一个承诺：“在我离开后，举起你们的香槟，送我上路，好吗？”

残酷玩笑

你永远无法知道在命运的拐角处，会遇见什么。千禧年，费福尔特21岁，她遇上了“天灾”。这是一种罕见的退行性脊柱疾病，现代医学无法有效抑制其发展，更别提康复了。疾病会导致肌肉疼痛、癫痫发作，视力退化，甚至身体瘫痪。她和家人们都不甘心，四处问医，却都不过是宽慰的话语与“等死”的结论。

如果有人间地狱，费福尔特该是见过它的模样。患病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的身体像一台随时可能短路的机器。前一分钟还正常运转，下一分钟便会癫痫发作，或是疼得大汗淋漓。费福尔特靠着止疼片，安眠药和吗啡止疼度日。倒也不仅仅是为了身体康复，她开始投身运动，那种参与感，那种火热的生命力，仿佛提醒着她即便自己正渐渐失去活性，但仍是真实的存在。她打上轮椅篮球，成为当地一家俱乐部唯一的女球员。她还尝试了深潜。在2004年，她参加铁人三项的比赛。每个夜晚，她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早上她让护士给注射了一针吗啡，然后去参加训练。费福尔特在夏威夷完成超级铁人三项赛，她在日记里写道：“我的梦想成真了。”2006年和2007年，她还两度获得手摇自行车组别的世界冠军。

高光时刻

但费福尔特的病情持续恶化。到了2008年，她再也不能参加铁人三项比赛了。夜里，她持续的身体疼痛让她只能获得一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更糟糕的是，她再也不能独立生活。

更发奋地，她执拗地抗争到底。就像是敌人重拳把你打到谷底，你却偏要昂着头不愿埋没自己的尊严。2012年残奥会上，费福尔特在世界聚焦的跑道上，获得了T52级女子轮椅短跑100米冠军，并打破残奥会纪录。同一级别的200米比赛中，她又收获亚军。对旁观者来说是坚强的奖章，对她自己来说不过是炼狱后的救赎，“这让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太没用。”

2013年，费福尔特在一次比赛中造成了左肩受伤的重创，医生断言她无法重返高强度的赛场。她仍旧不信命，将病房变成了健身房，进行“魔鬼化”的训练，康复后便打破了三项世界纪录。在里约残奥会，她又获得了一枚银牌和一枚铜牌。

人们看到了领奖台上励志的费福尔特，却不曾知道她的挣扎。2013年，她在一场比赛中与对手相撞，肩膀严重受伤不得不接受手术，并经历了10个月的康复期。2014年，她在煮意大利面时突然失去意识，导致滚烫的水洒在自己的身上，从胸口到脚踝被诊断为二级及三级烧伤。人们不知道的是，她几乎已经失明，到最后视力只有原先的20%。并不是生无可恋，真的只是向死而生罢了。

从容而去

早在2008年，费福尔特便签下了安乐死的同意书。当时，有三个不同的医生在场证明其疾病的不可逆转性，并且她还被要求完成了一项心理测试。在后来的采访中，费福尔特说这张“证书”给了她掌握命运的钥匙。“我曾经非常非常害怕，但当我真的拥有那张安乐死的纸张之后，我反而获得了心灵的平静，因为我知道何时是我的极限，并且可以自己做主。请大家不要误读安乐死，不要认为这是谋杀，事实上，如果没有这张纸，我可能早就自杀了。”

费福尔特写了两本书，尤其是《硬币有两面》，详实介绍了自己患病后的心路历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终结生命的这一天，因为她知道这可以是任何时候。“你必须在活着的每一刻都尽情去享受生命。”里约残奥会后，费福尔特退役。她进行室内跳伞，她坐着轮椅蹦极，她开着兰博基尼赛车，她花更多时间和家人在一起。她爱她的理疗狗参恩。这条拉布拉多犬会陪她去杂货铺，每次东西买得太多，参恩就会负责提袋子；它还会为她在抽屉里找袜子；癫痫发作时，参恩会伸出爪子安抚主人。更神奇的是，它总是能在费福尔特发病前一小时感知并发出提醒。

当费福尔特定下自己的“归期”后，旧日的残奥对手和家人都忍着心痛支持她的决定。家人们透露，她在爱的包围下离世。费福尔特最后的遗言是：“我希望我的葬礼上有香槟和红酒，有欢声与笑语，就像是一场派对，用这样的方式送别我，再好不过。” 本报记者 华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