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年轻人，到底是太难还是太懒？

法国大学生举行抗议，呼吁重视学生贫困 本版图片GJ

有人在法国大学校园贴上“你是否每月仅靠450欧元活？”的海报

文/孔帆

11月8日，法国里昂发生一起大学生因经济窘困而自杀的事件，法国多地大学生社团、部分教师及政党发起集会抗议，要求高等教育部长辞职，他们认为正是政府对大学生生存条件的长期漠视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但也有反对者认为，如此过激的行为实在不该提倡，法国政府已经对学生够慷慨的了。

政府每年投入巨资

学生享受颇多福利

这名里昂大学生自杀前在脸书上发表一篇长文，提到经济困难并对未来感到绝望。他说：“今年因为第三次读大二，不能享受助学金。之前即便领助学金，每月也只有450欧元，根本不够生活。”

法国公立大学实行免费教育，费用较低。学生从就读专业课开始允许打工,每周不超过21个小时，宽松的打工政策为学生积累工作经验、节省留学费用带来了更多机会。

法国每年大约有将近1000亿欧元用于教育，政府每年为每个学生投入1.4万欧元，与此同时，学生还能享受住房、医疗、保险和交通等诸多补贴。大学生最主要的花费是住房，所有学生都可以享受住房补助及社会保险。其中，住房补助又分为社会住房补贴和个人住房补贴。仅租房一项，大学生可以获得140欧元至160欧元的补助。

文化娱乐方面，所有的法国文化场所对学生均有票价打折及优惠政策；大学校园中的体育社团十分活跃，学生可以加入并使用校园中的体育设施；持有学生证便可以在大学餐厅低价就餐等。有人把大学生可以享受的种种福利，编成了一本青年指南，让人感叹年轻真好。

不仅如此，面对法国学费上涨的抗议，法国政府还拿出一系列措施“补救”。比如2018年政府取消了大学生社会医疗保险体制，改由全国医疗保险普通体制负责大学生的医疗报销。这一措施今年开始实行，使得近100万大学生可以免交原来每年217欧元的大学生医疗保险。但这项措施的直接受益者是年龄在20岁及以上的大学生，因为年龄不足20岁的学生原来也不需要缴纳医疗保险。

法国上一任高教部长还承诺，要在五年任期内建造4万套“克鲁斯”（Crous）宿舍住房，助学金改革也将深入进行。但由于法国的部长经常更换，政策的延续也成了问题。

生活开支大幅上涨

贫困现象真实存在

虽然超过三分之一的学生获得了国家的财政补助，但法国大学生全国联合会2017年估计，近20%的学生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对于奖学金获得者来说，除去奖学金﹑住房补助金等所有补贴金额之后，每个大学生每个月需要自己负担费用的平均金额为866.69欧元。

去年，总统马克龙还削减了学生的住房补贴，虽然每月只削减了5欧元，但因为政府同时减免富人的税收而引发了抗议。法国官员承认住房难实际存在，并承诺将增建学生住房。目前法国大学生的“克鲁斯”宿舍，只有7%的学生能享用。

对于法国学生，如果要在巴黎、里昂等大都市生活，每月450欧元的补助，去掉租房、交通等大项，生活肯定是不够的。而且最近几年，法国大城市的住房和交通费上涨幅度特别大。据估计，这两年大学生生活成本上涨1.6%，相当于通胀率的1.5倍。交通费的上涨也对大学生的日常生活开支造成压力，包括大巴黎地区在内的10大城市圈的交通费已经超过了269.49欧元的全国平均水平。

其他与住房有关的开支，如电费和住房保险涨幅也很大，其中电费上涨12.2%，住房保险上涨了6.7%，其他必交费如大学注册费、大学食堂就餐费、大学生社会保险费等也在上涨，这类费用近10年上涨了35%。本科生每年仅必交费平均就要903欧元，加上交通、书籍、上网等费用，法国大学一学年的费用至少要1.05万到1.55万欧元。有的学生可以向家里伸手求助，但由于法国这几年经济下滑，失业率高企，很多家长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在一些大学校园，有人贴上“你是否每月仅靠450欧元活？”的海报，抗议学生贫困现象。但就是这450欧元的补助，随着经济的进一步下滑，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一些大学生表示：“每月的社会救助金在支付完必要生活开销后，难以维持生计。”甚至有学生吐露：“不得不从垃圾箱找吃的，并且兼职几份工作来付房租。”一方面是打工带来的课业压力增大，另一方面是不同家庭的学生境遇不同引发心理不平衡，这时候政府作为“无微不至的保姆”，也自然成为低收入学生群体的“救命稻草”和谴责对象。

法国大学生总会联合会主席布朗歇指出，“学习费用不断上涨导致越来越多平民阶层的年轻人止步于大学校门口。文凭是应对失业的屏障，可还要进得了大学才行。”

依赖政府难有出路

近半学生课余打工

既然政府不能解决部分大学生的贫困问题，那么自力更生就显得非常重要。

不久前，法国大学生全国联合会在报告中指出，由于大学生生活费用逐年提高，80%大学生不享受任何奖学金，而且由于经济危机，使多数学生的家庭也无力相助，所以“勤工俭学”已成为法国大学生维持学业的主要经济来源。据调查，目前法国有46%大学生不得不在课余打“学生工”，然而打工而影响学业却又是法国大学生本科阶段学业失败率高的主要原因之一。

也有不少学生表示，“勤工俭学”如果处理得当，不但不会影响学业，并且还会为以后寻找工作提供帮助。有不少大学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打工期间找到的。

但学生联合会以及教育系统的左派人士始终认为，法国半数学生被迫打工谋生，成为许多人学业失败的重要原因。法国大学生全国联合会的诉求是，要求政府增加奖学金生的人数，把奖学金和各类补助金额提高20%，帮助大学生实现经济自立，防止学生“贫困化”加剧。而法国大学生总会联合会则呼吁政府尽快落实新建6万套大学生住房的诺言，并制订一大规模投资高等教育，在国家和年轻人之间建立一种“公正与宁静的社会契约”。

这让一些等待补助和住房的大学生看到了希望，但只要脑子稍微清醒点的学生，就会思考一下：国家哪里还有钱再投入呢？与其守株待兔，不如自力更生。

一名大学老师也表示，他曾看到一个拿着苹果手机的学生抱怨买不起25欧元的课本，“法国学生实在过于依赖政府了”。他说。法国人普遍认为教育是一项国家服务，头脑里几乎没有“教育投资”概念。一项调查报告显示，受调查的15个国家和地区平均在子女教育上投资为4.42万美元，而法国排名垫底，只有1.67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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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生活困境在法由来已久

学生生活困难并非法国社会的新问题，实际上由来已久。在法国，大学生的生活开支主要有三种来源：兼职打工的工资收入约占33%，公共补助其中包括直接的助学金和住房补贴，间接的CROUS、学校医疗、免除注册费等，约占32%，其他还有家长资助等。

根据法国全国大学生联合会报告，目前73.8%的学生无法享受社会补助，需要依靠父母或者打工收入维持学业。享有社会补助的学生，补助金额难以满足每月的生活需求。该报告认为法国现行的学生社会补助体系“缺乏有效性”。

学生抗议活动同样是对该体系的不满和失望，他们认为政府没有表示足够重视也没有进行真正的对话。对于尚无稳定收入的学生来说，生活和完成学业都越来越难了。

学生群体的不满情绪源起于对生活成本上升的敏锐感知。据统计，2019年学生日常生活开支较2018年上涨了2.83%。尽管法国国家财政对学生补助的支出不断增加，从全球来看，法国社会福利制度也十分优渥，法国学生群体所享受的福利待遇优于绝大多数国家的学生群体。但高于社会通货膨胀率的生活支出上升仍然使习惯“政府大包大揽”的法国年轻人感到无助和脆弱。

面对国家财政收支的长期不平衡和预算的捉襟见肘，法国马克龙及其前任政府均将削减财政开支作为优先事务。

马克龙政府上台初期即出台了削减社会福利的措施。其中政府认为学生住房补助受益者过于宽泛，分配效果不佳，没有考虑家庭收入和家庭互助，提出将削减个人住房补贴（APL），并将社会标准奖学金（BCS）与出勤率挂钩。

削减福利措施必然拨动法国社会群体的敏感神经，加上马克龙政府2017年宣布扩建CROUS公寓的承诺没有兑现，引发学生群体对“政府无视学生诉求”的不满。在法国，民众对高福利的诉求和政府困境之间的矛盾不是学生单个社会群体的问题，而是整个法国社会共同面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