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遇见他

汪 洁

记得多年前的黄昏，走出夏朵花园，梅雨刚好停了，明朗的光线从华山路人行道两旁栽种的茂密的洋桐树间斜射下来，格外的柔和，宽大的桐叶散发着湿湿的清香，轻松地漫步，左右顾盼，一辆小轿车压在复兴西路华山路口的梧桐树影上等红绿灯，穿玫红色上衣的女司机摇下了车窗，凝神地望着马路对面透绿的法式白色洋楼，小白楼的围墙边，几个上年纪的行人放慢了脚步，目迷着眼前的街景，快乐明显写在脸上。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正是那梅雨后黄昏的境遇。熟悉的马路，依然散发着旧上海法租界的魅力，幽雅而内敛，正密谋着一场遇见的惊喜。至兴国路口转角处，迎面遇见了他，一位中年绅士，远远地伫立在街角，体型稍显肥胖，穿着干净老派的长大衣，头顶着小毡帽，微微地低着头，富有变幻的脸部表情，正注视着抬起的左手戴的腕表，同时右手臂輓着一大束玫瑰。他是谁？他是一尊平常的街头铜像，他的举止在这个魅力城市每天都在上演，而不起眼的他在这里站了十几年，也等了十几年。

华山路这一段浓荫路，来来回回路过无数次，每次经过这尊铜像，偶尔会匆匆看他一眼，有时根本就忽略他的存在。今秋，再次走过他的身边，重新见到他，感觉他变得明朗了，原来在他站的身后路边，新开了一家叫“Mstand”的咖啡店，店名似乎揣摩到他那很久深埋的心思，诠释了岁月温柔的惊喜。

他在心里默念着：“我就站在这里，我等着。”他是在等车吗？盼着早些回家，见到他温柔贤淑的妻子，为了他们的纪念日，他买了玫瑰花，要共度良辰；还是在等约定的貌美如花的恋人？时间快到了，还是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她怎么还没来，他低头反复看表，眼神中流露出等待的焦灼和幸福的期盼。站在他的转角，望见右前方兴国宾馆围墙内爬藤的凌霄花探头朝他含笑，侧目左方，梧桐树沿华山路整齐排开，没有约束地在天空尽情伸展，陪伴着他一起等待。在那一瞬间，平凡人的幸福感被定格，被渲染。

握惊喜在手，掬幸福于心，多年之前相似的光阴和境遇，幸福重又在这里流淌。安于所遇，安于所境，拾起这里将城市繁华荫去的快乐，也触发了久违的感动，灵魂好像被周遭过滤，周遭的街景皆为他而唯美，为他而精致，“三千繁华锦，只为君倾城”。他心中的千千情结，依依深情，有没有等到他的索求？在如流水般的十几年间，他有多少不舍的期待？有多少心碎的幸福？可依然如故地谦恭着他的处境，一如既往地重义着他的爱恋。他那种被岁月沧桑浸染出来的深沉，传递出一种追寻幸福的力量。

在这个秋阳如泻的午后，店的周围见着年轻的女孩，在他的身边留影驻足，她们或许并不是冲着那家咖啡店的香气而来，她们一定是为等待的爱情和幸福而来。见到街角的铜像如见温文的故人，如觉整个世界瞬间变得温暖，心因景而悦，景因悦而美。

感谢这座城市和这家咖啡店所营造的文艺氛围。离开这里，向前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他，也许会在下一个转角，在色彩丰富的桐色光影中，手捧玫瑰，热烈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