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自贸协定蓬勃发展的背后

石宏

云南财大一带一路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石宏

取代北美自贸协定的美墨加协定日前签署，引发批评一片。美墨加协定对世界贸易的危险影响在哪？当前区域自贸协定为何蓬勃发展？本期“论坛”特请专家解读。

1 排他条款 美国开了坏头

问：名称中没有自贸字样的美墨加协定是否在行美国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之实？是否在国际上开了个坏头？

答：美墨加协定是美国特朗普政府试图架空世贸组织、孤立中国、以“美国优先”构建世贸新规则的试水，即以单边主义“坚定地聚焦于美国利益，支持美国安全，加强美国经济，谈判更好的贸易协定，积极执行美国贸易法，改革多边贸易体制”。

美国之所以搞这个新协定取代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因为特朗普认为北美自贸协定对美国“不公平”，必须重新修订，以削减美国贸易逆差，让制造业逐渐回流美国。之所以不叫“美墨加自贸协定”，是因为这个协定本来就不是自由贸易协定，而是反对自由贸易，充斥着浓浓的贸易保护主义色彩。

最引人注目的是美墨加协定增加的很多排他性条款，使贸易谈判泛政治化。尤其是第32章“例外和一般规定”第10条“非市场国家自贸协定”对非市场经济国家做出了明确限制，被外界称为“毒丸”条款。其第1小条规定缔约三方中任何一方如果要与非市场国家进行自贸协定谈判，应在谈判开始前至少三个月，将谈判意向通知其他各方。第3小条规定该缔约方应尽早，至迟于协定签署之日前30天，向其他缔约方提供机会审查协定全文。第4小条规定缔约任何一方与非市场国家签订自贸协定，应允许其他各方在六个月通知后终止本协定，并以双边协定取代本协定。很明显，这些排他性条款是阻止加拿大和墨西哥与中国进行自贸谈判，将中国隔离在北美贸易圈外。

美墨加协定的签署对特朗普是一个重大胜利，对世界却是一片阴云。因为美国官方称，美墨加协定将是美国与其他贸易伙伴谈判的蓝本，目的是构建起以美国为中心的世贸新规则。如果美国继续将国际贸易规则政治化，那么二战后国际上好不容易形成的贸易自由、公平原则以及法制化将被彻底破坏。

2 提振经济 欧盟加速谈判

问：与此同时，欧盟近年为何加速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自贸谈判？已经和正在谈的有哪些？搁浅的美欧自贸协定是否还有望重启？

答：欧盟这么做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贸易环境，提振经济。欧盟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经济一直不好，尤其是欧元区国家经济增长严重乏力。英国“脱欧”主要也是看到欧盟经济多年疲软，所以就想出来单干，制定对自己更有利、更灵活的贸易政策。

欧盟经济的驱动力主要是对外贸易、对外投资和吸引外资，尤其是对外贸易是衡量欧盟经济发展的主要指标。为了尽快改善贸易环境，让经济走出低迷，欧盟近些年积极与其他国家和地区进行自贸协定谈判。

2010年10月，欧盟和韩国签署自贸协定，2011年7月生效。双方在协定签署后的5年内把工业和农业等部门的关税减少98.7%，到现在已经取消所有关税。

2016年10月，经过7年谈判的欧盟和加拿大签署《综合经济与贸易协定》。协定落实后，双方之间的关税种类将减少99%，并因此每年新增120亿美元贸易量。

2018年7月，经过5年谈判的欧盟和日本签订自贸协定，2019年2月生效。欧盟取消99%日本产品关税，日本则取消94%欧盟产品关税，未来将取消99%欧盟产品关税。

2018年10月，欧盟和新加坡签署自贸协定。欧盟取消84%新加坡产品关税，并且在协定生效的3至5年内，新加坡所有出口欧盟的产品都将免税，双边贸易在5年内预计将增长10%。

2019年6月，经过长达20年的谈判，欧盟和南方共同市场（巴西、阿根廷、巴拉圭和乌拉圭）签署自贸协定。欧盟对南美市场出口的大部分关税将免除，这使得欧洲企业不仅每年节省40亿欧元关税，而且增强了竞争力。虽然欧盟-南方共同市场自贸协定的盘子（总计18万亿欧元）不如欧日自贸协定（总计19.5万亿欧元），但涵盖的7.7亿人口超过欧日自贸协定的6.3亿，成为欧盟迄今达成的最大自贸协定。

2019年6月，欧盟和越南签署贸易协定，在10年内将逐步削减99%关税。

除了这些已经谈成的自贸协定外，欧盟还与马来西亚、泰国、澳大利亚等国在进行自贸谈判。值得一提的是，欧盟在2007年就开始和东盟进行自贸谈判，2009年改为和东盟成员国分别进行双边自贸协定谈判，2017年又恢复和东盟的自贸谈判，但现在依然是以和东盟成员国的双边自贸协定谈判为重点。

至于欧盟和美国的自贸协定谈判，现在依然搁浅。美国倒是对重启谈判态度积极，但是欧盟内部意见不统一，尤其是法国阻挠重启，理由是美国退出《巴黎协定》，而且谈判会对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造成影响。对此美国警告，如果欧盟继续拖延谈判，美国将对欧盟进行报复。欧盟经济虽然复苏乏力，但体量很大，而且手里有多个自贸协定，因此对美国的施压还是有相当强的抵抗力，重启谈判并不容易。

3 整合优化 RCEP前景看好

问：在亚洲，包括中国在内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中日韩自贸协定签署前景如何？若签署有何积极意义？

答：RCEP和中日韩自贸协定相比，RCEP签署前景很好。尽管RCEP是涉及16个国家的多边自贸协定，但这反而使其不易受到美国外力干扰。再者，RCEP是东盟发起的，而东盟与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都签有双边自贸协定，这本身就是RCEP谈判很好的基础。实际上，RCEP就是将已有的多个双边自贸协定整合优化，形成自由化程度和标准更高、可操作性更强的多边自贸协定。其中难度最大的降税问题也是阶段性逐步下降，并且得到各国共识。

虽然印度上月突然宣布不加入RCEP，但这主要是由于印度国内反对声音太大，担心签署协定后进口产品将冲击本国制造业和农业。其他15个国家则已完成文本谈判，承诺2020年签署协定。至于日本说不会在没有印度的情况下签署RCEP，外界认为只是借机对印度示好。日本不大可能为了印度拒签RCEP，放弃由此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好处。

RCEP一旦签署，即便没有印度，也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自贸协定。如果印度加入，那么这个区域性自贸协定将涵盖全球47.6%的人口、31.6%的GDP和30%的贸易额。

中日韩自贸协定同样是世界上最大的自贸协定之一，因为三国分占世界经济的第二、第三和第十一位，加起来的GDP高达20万亿美元，总人口达15亿。如果三国能够签署自贸协定，将极大地推动三国经济发展，并且有助于东北亚局势的稳定。

中日韩自贸协定的难点比RCEP多且大，主要包括日本对历史问题和领土问题的认识、三国之间的政治关系、各自开放多少领域、关税降低到什么程度，其中最大的难点是各自开放多少领域、关税降低到什么程度。

日本和韩国在石化产品、汽车、半导体、化妆品、光学仪器、医疗设备等领域具有比较明显的技术优势，如何安排降低关税的税率和时间，既能打破贸易壁垒又不危及中国国内相关产业，是个很大的挑战。与此同时，日韩两国在产业结构上高度重合，它们两家如何降低关税也是棘手问题。农业领域更是高度敏感，日韩对农业保护程度极高，要让这两国开放农业领域非常难。所以，对于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要有足够的耐心，要做更细致的工作，要有更高的智慧，不断加强互信。

4 更多利好 改善贸易环境

问：其他还有哪些重要的自贸协定谈判？近年区域自贸协定蓬勃发展的原因何在？

答：目前世界上在谈的自贸协定还有很多。以中国为例，正在谈判的自贸协定除了RCEP和中日韩自贸协定外，还包括中国-海合会、中国-斯里兰卡、中国-以色列、中国-挪威、中国-新西兰、中国-摩尔多瓦、中国-巴拿马、中国-韩国、中国-巴勒斯坦、中国-秘鲁自贸协定谈判。

印度在宣布不加入RCEP之后，转头却和欧盟商量重启自贸协定谈判。但是印度放着条件更好的RCEP不签，和欧盟谈自贸协定就更没优势。

美国则在签署美墨加协定、美日自贸协定之后，又想着和巴西进行自贸协定谈判。

近年来区域自贸协定蓬勃发展，主要原因在于世贸组织多哈回合谈判长期陷入困境，在可见的将来也很难取得突破，各国难以指望世贸组织给自身经济带来更多利好，所以就将目光放到与其他国家和地区进行自贸谈判上。这样做不仅在难度上要比世贸组织的多边贸易谈判小，而且一旦谈成，互相之间能够给予对方比世贸组织更优惠的待遇。从这些年各国的实践来看，双边或多边自贸协定的确改善了贸易环境，打破了贸易壁垒，促进了经济发展。所以，区域自贸协定的发展势头今后将依然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