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康
平生第一次登台演出是在村里的土台子上,这“第一次”竟然改变了我的人生。
1971年春节前夕,正在安徽凤阳农村接受再教育的我和小汪决定“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春节”,没有返回故乡。大队团支书登照是个乡村文艺青年,见我们留在村里过年,便登门邀请我俩参加大队文艺宣传队。我说,从来没登过台,会唱两句样板戏是跟着收音机学的。登照却坚持让我扮演《智取威虎山》第三场“深山问苦”一折里的杨子荣。
登照是把好手,有的是点子。他说,咱照着电影学。那年,有一部京剧《智取威虎山》电视屏幕复制片在淮南大戏院放映。登照带领我等主配角演员奔淮南而去。看了两场电影,登照比划着给演员说舞台调度。行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出不到二十分钟的折子戏,男女主角每人一段唱腔,看似简单,内在功夫深了去,戏曲“四功五法”都融化其中。我等乡野“棒槌”哪顾上这些名堂。
正式公演的日子定在大年初二下午,演出地点在大队部门口的土台子。光明大队过年唱戏的消息不胫而走,吸引了邻村乡亲们也来赶热闹。我等在
土台子后边的大队部里化妆。我照镜发现脸蛋画得通红通红,黑黑重重的两道眉毛像两把大刀片横在额头。没有戏服,借村里退役军人的军装,披风是剃头匠的白围单,靴子是深筒套鞋抹上白石灰,一切因陋就简。扮好妆,我起身向门外望去,只见土台子周围已密密匝匝地围满了观众,场地边上的麦草堆上、树杈上也坐满了半大孩子。我不禁发怵,嗓子眼老觉着发干。我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平息着紧张的情绪。
捱到“深山问苦”报幕了。没有大幕遮闭,我和两个小分队战士站在土台子的边沿候场。因为没有扩音设备,原本单薄的伴奏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近在咫尺的猎户老常和女儿小常宝的台词也听不清楚。“该你出场了!”登照在我耳边提示。
我激灵一下,振作了精神,摹仿着电影里杨子荣出场的亮相动作。意识里清楚开唱前有句伴奏过门,想趁着亮相片刻等一下伴奏过门,却不知乐队奏的是什么。顾不了这些了,我张口就唱:“紧跟踪可疑人——行迹不见,再访问猎户家解决疑难。”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待小常宝爆发出憋在内心八年的苦难深仇,一声凄厉的叫板:“爹……”唱腔和乐队竟在两个调上跑了起来,不知是乐队没定好调,还是演员唱跑调。登照急得和乐队示意跟着演员改调,可乐队那几样乐器愣是找不着调,最后只能让小常宝在台上干唱。等小常宝唱完,杨子荣接唱,二胡才摸着调门(没人会京胡,二胡替代)。也许没有司鼓领着节拍,更多的是我心里慌乱,唱得还不如排练时有板眼。意想不到的是,我拽起小常宝的手,唱到最后一句:“这一带也就同咱家乡一样,美好的日子万年长”时,台下竟报以热烈的掌声。
就这样,我懵里懵懂地尝试了平生第一次登台表演。压根想不到的是,这场土台子上的演出竟会惊动了县里的文化部门,成了我日后命运转变的契机。
两个月后,我接到参加县里普及革命样板戏学习班的培训通知,经过半年的培训,我竟然把全本《智取威虎山》杨子荣一角拿了下来,成为改制后的凤阳县文工团(原先是泗州戏剧团)的一名学员,开始了我的舞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