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世界（二篇）

周半农

一

惊蛰还没到，友人已拿到第一捧春茶，贵得要死，说要给我送一点来。我坚辞不受。在我看来，春笋才是好时候，此时的天目笋，用咸肉片或用雪里蕻炒起来吃，那是无上的享受。不必吃那太奢侈的东西——未到当季，并非是食物最美好的时候，此时的春茶，亦徒有虚名罢了。哪怕是清明过后几天的绿茶，那也是极美，自不必着急的。而目下春笋时节正好，可以一路吃将下去，毫无负担。顺应时节，才可以真正体会天地万物之美。譬如，有了春笋，就想到了名菜“春笋步鱼”，我戴上口罩，去菜场熟识的卖鱼小摊主探问，这两天有没有步鱼？摊主不免对我高看一眼，这个市场，平时往来千百之人，能跟他问步鱼消息的，不过一二人而已。摊主年轻时，曾在江上捕鱼为生，年纪大了，才专心卖鱼。他说，今日没得步鱼，你留个微信，哪天有了，我告诉你。于是隔一天，得到消息有鱼，便去了，拇指般大的步鱼三条。一碗春笋步鱼汤，鲜得不得了。

二

进山路上，有一位妇人在路边拦车。山路弯弯，道阻且长。我停了车，让她上车，捎她一程。妇人和我说话，但她的土话可真难懂。后来比比画画半天，才算听明白一些，两人于是聊起天来。不知道怎么的，聊到了竹子，聊到了笋——每到春天，这大山深处，遍山的竹林，遍地的笋呀。她说，“石笋干……是最好的……用水泡半小时，拉一下就可以。”又说：“笋干很硬的话，你肯定拉不动。”

弯弯山道，转了十几个弯，我才明白过来，“拉”是用菜刀切的意思。太硬的笋干，当然切不动。以前我家泡笋干，有时要泡两天。她便说了一串我没听懂的话，又说，“倒倒掉算了，那有什么吃头。”

她耐心教我：笋干一定不能浸泡太久，浸泡二十至三十分钟即可，然后捞出来“拉一下”，碗里放一点菜油，把两瓣大蒜敲碎，直接放在蒸锅里蒸，可好吃了。

车过水涛庄水库，到汪家坞，妇人在岔路口下车。我则继续驱车前行，去山更深处。此一路山高水长，我为学到了蒸笋干技能而开心。我觉得，这位妇人，一定是被山神派来，向我传授这项技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