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瑜
《红楼梦》第27回,黛玉出门时吩咐紫鹃:“把屋子收拾了,放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由此可知,黛玉闺房里住了一只大燕子。以黛玉的性格,容得一只鸟儿同住一屋,足可见燕子的尊贵。除了燕子,好像没听说过还有别的鸟儿可以自由出入我们起居的屋子——宠物除外,但宠物不具有这种可以和主人平起平坐的权利。喜鹊也是我们喜欢的报喜鸟,但喜鹊不会登堂入室,它的巢筑在高高的树梢上。
我的母校有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是教师楼,楼前有座小花园,底楼面向花园的半圆形露台顶上,悬着一个大大的燕巢。阳光煦暖的春日午后,常有女教师坐在燕巢下面结绒线。小花园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蜜蜂嘤嘤地在花蕊里忙碌,蝴蝶轻盈地从一朵花飘向另一朵花,亮闪闪的阳光透过扶疏的枝木,把斑驳的影子投到红墙上,映照出一种昏昏欲睡的慵懒意境。这样沉沉的梦境往往会被翩然飞回的大燕子惊破,大燕子宛如一道闪电迅捷地掠过小花园,倏忽之间收拢了翅膀和尾巴,会缩骨法般悄无声息钻进巢,巢里偶或也有新孵出来的雏燕怯怯地探出脑袋向外打量。我上课的教室就在花园另一侧,上课间隙打个野眼,常会看到燕子翩若惊鸿的身姿。我一直觉得燕子的尾巴像剪刀,每每读到“二月春风似剪刀”,联想到的不仅有转绿的柳枝,还有在柳枝里翩飞穿行剪波而去的轻燕。燕子在诗画里多以美好的形象出现,即便它弄污了窗下的棋枰,也会被诗人描摹得格外风雅。就在那座有燕巢的学校求学时,我一度非常喜欢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也许是词里表达的那种无名愁绪,正契合了一个青春少年强说愁的心境。
看过一篇报道,说如今中外环以内难以看到燕子的踪影了,这可真是让人惆怅的消息。大概我们住的屋子里不再有高高的木梁可供筑巢,我们整日奔波也无暇候在窗边等待晚归的燕子,所以燕子只得另觅他处。现在的小孩子好像也不大唱一首儿歌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