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基本功

严国庆

父亲节那天午后，有几位朋友发祝福给我。他们也都是为人父亲者，“父亲”给“父亲”发祝福，这事特有意思。有一幅略显创意的图片，上面写着：“他用宽阔的胸怀筑起爱的港湾/他用坚实的臂膀扛起家的责任/今天父亲节/祝愿/快乐多一点烦恼少一点……”

诗化的赞美，庄重的勉励！

一个“爱”字，一个“家”字；先爱，后有家。在这个午后读来，倒觉得更像是在揭示父亲的意义。

我们仨坐在午后的时光里。我很自然地想着我的父亲。我对儿子说，我们一起听听爷爷的声音，好不好？他有些意外，稍停，说好的。

是25年前的一段录音。儿子吐出的字，大都单音节，他与爷爷的对话里，一遍遍说着“修”。玩具汽车摔坏了，他觉得爷爷能帮他。录音中有轻轻叩击的声响，应是孩子用拍打来表示他的小愿望。儿子说话声音里那让人忍不住要咬他一口、扭他一把的奶声气，与父亲回应着“修、修、修”的欢快、耐烦，迅速化作了“音配像”；遥远的天伦场景，回到我的眼前。

才过周岁的孩子，怎么懂得东西坏了要说“修”？答案在父亲那里。

父亲在他白透了头发之后，离开了世界。这一段只有一个“修”字、长度15分钟的往日时光，却在今时延展了祖孙情感之外的更多想象和意蕴。

听录音的儿子安静地坐在那，我与爱人也安静地坐在那。父亲为他的孩子的孩子修理玩具的那份专注，绝对有范，非常上镜，那时拍下来照片没有？想不起来了。能想起来的，是父亲不止懂得修玩具。为人之父以后，我渐渐从往事中体会父亲“修己”的努力。他一辈子地质生活，一辈子的修功指向自己，由农民而技术工人、由技术工人而成当年国家有色金属系统“奉献地质工作30年荣誉奖章”获得者。“人要懂得常学常修”，是他留给我的身教言传。

过生活，不也是修生活吗？往低处说，东西坏了要修，身体坏了要修，感情坏了也要修。高处着眼，修饰以求完美，修补以使复合，修正以助清明，修建以成事物，修学以长才能，修身以积厚德。

时间总是执着。时间中人以及与人相关的许多事物会渐渐地变，渐渐地被风雨剥蚀损伤。懂得修、接受修、敬重修——修己、修身、修正……是不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基本功呢？

父亲对于我的意义，总让我渐渐地明白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