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河畔的罗蕾莱

尹 画

看侯孝贤的《悲情城市》，被片中的一个镜头打动。

一台唱机。两个彼此不太熟悉的年轻人。音乐响起，女孩如遇知音，扯下纸片唰唰写道：“这是罗蕾莱，德国名曲，一个古老的传说。莱茵河畔的美丽女妖，坐在岩石上唱歌，梳着她的金发，船夫们，迷醉在她的歌声中，撞上岩礁，舟覆人亡……”男孩失聪，听不见乐声，他接过纸片，也唰唰写道：“八岁以前有声音，我记得羊叫。八岁从树上摔下，跌伤头疼，大病一场，病愈不能走路，一段时间，自己不知已聋。”两人在音乐声中，借着纸片完成愉快的交流，一场爱情就这么破土萌芽了。侯孝贤擅长渲染影片氛围，这个长镜头拍得内敛冷静，让人不禁感慨，精神上的契合才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罗蕾莱》，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德国民歌，舒缓悠扬的旋律，一听就喜欢上了。影片中，这首歌是以纯音乐方

式来演绎的。看完电影，意犹未尽，去音乐App里寻找这首歌，看到蔡琴翻唱的一首同名歌曲。原来，《罗蕾莱》的歌词来自伟大的德国抒情诗人海涅。

罗蕾莱，是莱茵河河畔一块高约百米的大礁石，传说一位会唱歌的女神，经常坐在这礁石上歌唱。她美妙的歌声迷醉了一位水手，他为她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忘却了无情的急流，小船最后触礁倾覆而亡。震撼人心的悲剧之美，引发出许多浪漫主义诗人的诗兴，最著名的便是海涅写于1823年的这首叙事诗：“不知为了什么/我会这般悲伤/有一个旧日的故事/在心中念念不忘……”如今，罗蕾莱山崖已经成为莱茵河浪漫的象征。

罗蕾莱的传说也吸引了不少画家。在德国画家菲利普·冯·福尔兹的笔下，罗蕾莱是一位天仙般的女神。她披着一头金色长发，巨大的礁石之上，用一块红色的绸布包裹住长腿，眼神迷离。此时天空风谲云诡，脚下波涛汹涌，预示着这一秒如此美好，下一秒将会异常悲惨。极致的美导致极致的悲，让人深觉恸苦和震撼。

我着迷于对比同一主题下的各种艺术创意。罗蕾莱的题材在另外一位德国画家卡尔·约瑟夫·贝加斯的笔下，呈现出更为完整的场景。除了优美的罗蕾莱，还将有神思恍惚的水手。水手伸出左手，神情极度渴望，试图拉罗蕾莱的手。可罗蕾莱，根本连望一眼水手都没有，双手不停歇地弹奏着一把木琴。坐在高处的罗蕾莱，色彩明亮，处于暗部的水手，低微渺小。一高一低、一明一暗的布局已然决定了结局。

人之大悲，莫过于梦想可望而不可即。然如飞蛾扑火般为梦想而死的激情，又何其珍贵？无论如何，我为这故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