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朱泠子

味道，是舌头的触觉，是咂巴嘴之后一声满意的叹息，是大脑深处的浪漫回忆，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情怀。

我的家乡在浙南，而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温州人。这一个氤氲着水汽的南方城市，伴着柔情似水的情韵，不减它千年以来的风流姿态，而这存留下来的韵味，始终不少温州美食的那一抹香气，那一缕精气神。

糯米饭，是每一个温州人从小吃到大的“天光”（温州话早饭的意思）。说普通吧，这糯米饭是极普通的，只是将蒸好的糯米，打一勺放进铁碗里，上面撒上脆油条碎，五花肉剁碎了的肉末，喷香的香菇粒，爱吃葱的再撒上一小撮的葱，最后是一勺又香又油的肉汤。这一勺肉汤，可谓是整碗糯米饭的点睛之笔——它使米饭变得诱人可口，使米饭变得颗粒分明，暖糯而有嚼劲，肉汤的精华味道，渗入米饭，让糯米饭有了精彩的灵魂。所以这一勺汤，我总是要老板娘多加的。

每一日的早晨，无论是睡眼惺忪的学生，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家，神色匆忙的上班族，只要是走进一家温州原汁原味的早点店，就总是能听到他们喊道“老板娘，咸饭咸浆！”应着一声“好嘞”，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和一碗咸豆浆就上了桌。咸饭咸浆是温州人习惯性的简称，说的便是咸糯米饭和咸豆浆（或咸豆腐脑）的搭配。其他的，还有咸饭甜浆、甜饭甜浆、甜饭咸浆几类搭配。糯米饭不仅只有咸味，爱好甜味的温州人也大有人在，在糯米饭撒上脆油条之后，再撒上了层层的白糖，拿个勺子，将其搅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温州人吃海鲜，是古越人从“断发文身”至今不变的选择，也是温州味道中积淀最为长久的传统。温州人所喜欢的河虾、九节虾、梭子蟹、蝤蠓、螺蛳、辣螺、蛏子、虾菇、花蛤、文蛤、钉螺、淡菜、蛎蚼、扇贝……统统都是餐桌和宵夜的必备。温州人偏爱的是带壳的海鲜，带壳的蕴含着温州一大批的名菜：从成名瓯菜双味蝤蠓开始，盐水辣螺、蒜茸扇贝，到江蟹生、文蛤汤、蛎蚼蛋，到新近流行的上汤螺蛳、钉螺煲，无一不是温州味道中流传极广的民间名菜。

吃带壳海鲜的快乐在于多了一道程序，从高度保护的坚固的壳里弄出那柔软鲜美的小肉来，简直是征服的快感！如果吃花蛤的时候把血汁倾出了，如果吃淡菜的时候肉柱还粘在壳上，如果吃辣螺的时候只挑出一半而把膏断在堡垒里面，那心境一定是恼火惋惜；如果只只辣螺都如此，便会忍不住暴怒拍桌子：老板，你这辣螺是怎么烫的啊？

离家已经三个来月了，我常与母亲倾诉着自己对糯米饭的怀念，却总是在食堂大口咽下包子之后就作罢；与室友嬉笑怒骂着嚼着肉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却是爆炒花蛤的鲜艳色泽。在距离面前，对温州味道的怀恋何其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