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01日 星期日
青花志(钢笔淡彩) 减去10岁 跨行的数学老师 金子先生 大鲁、老鲁和小鲁 “野男生”的今天 弄堂市民
第12版:夜光杯 2020-09-05

弄堂市民

徐锦江

“坏呃棕绷修(口+伐)……啊坏呃藤绷修(口+伐)……”

“修木器家桑,修……木器家桑……”

“爆炒米花啊诶……爆炒米花啊诶。”这些常在弄堂里出现的穿街走巷者的市声,好比带入感很强的流行音乐,每每让人跌进童年的记忆,那还真是我们童年时代的民间流行音乐。尤其是爆炒米花的,孩子们总盼着他在过年前出现,这时候我们就可以拿出家里事先积攒下的大米(籼米爆出来不好吃)、玉米和年糕片,急急地排着队,馋痨虫早就爬了出来,偏偏坐在邻居家借来的小凳子上的爆米花师傅不紧不慢,严格按操作规程行事,翘起一头的铁罐子,放米,放糖精,盖机盖,然后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摇着手柄,黑乎乎的机肚子在熊熊炉火上转来转去,最高潮的一幕是火候到了,脸色黝黑的老师傅站起身来,将黑罐子扭向一侧麻袋,又拿起一根管子套在一个小弯头上……我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一声巨响,是我们既害怕又期盼的,我们不知道那就叫刺激。现在想想,那一声响也并不巨大,但在小孩的耳朵听来,却是非常轰烈可怕的。膨化物随着那一声巨响冲进了张开的麻袋,便成了垂涎欲滴的美食,可惜那是别人家的,好心些的,抓一把先让关系好的孩子尝尝,自私的,提了就走,那你就得耐心等待属于你自家的那一锅了,有时候,因为排队晚了,一直要等到天擦黑,在别人家的一阵阵香味中,不知咽下了多少口水。

听说中国的老式爆米花机后来上了美国《流言终结者》视频节目,表演时架起了防弹玻璃,主持人穿上防爆衣,小心翼翼地引爆,显然是把爆米花机当作“炸弹”了,据说没有麻袋罩着的爆米花像一颗颗子弹喷射到演播室的顶棚上。好奇的老外把传说中的爆米花机当作了“东洋景”来拆解,这倒引发了我对机器发明者的敬意,尽管无名无姓淹没在历史中,但利用高温产生的压强制造膨化食品,也应该算作中国民间伟大的科技发明之一吧。上海是中国工人阶级的诞生地,但工人阶级并不等于无产阶级,上海大多数产业工人并不是棚户区的居民。这是建国初期,社会调查得出的结论。真正的无产阶级是住在棚户区的城市平民。上海在是一个工人阶级的城市的同时,还是一个职员阶层的城市。1930年代晚期,上海大约有25万到30万职员,如果算上家属,这个数字不低于150万,占到当时350万总人口的40%。和工人及家属的数字应该差不多。愚园路的一个特点,就是新式里弄多。孩提时的我们,都是弄堂里的小小市民。愚园路的弄堂里大部分的居民说好听点叫小资中产(如果要填家庭出身表,应该有不少是职员),带点贬义就是“小市民”,但“小市民”之称没什么褒贬,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只能专注于自己的日常生活,表现出不屈不挠的生活精神和顽强的生命力。

愚园路的一个特点是社区商业。往往弄堂沿马路的一排房子底楼开小店,弄堂口伴着过街楼,总是会有类似修鞋、修钟表、剃头、烫衣一类的铺子或摊头。大的弄堂里往往还藏着“弄堂工厂”“弄堂学堂”和“弄堂店铺”。外滩是上海的客厅,弄堂才是上海市民真正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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