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精灵

潘 燕

我小时候特别迷信精灵的故事，觉得满世界都是精灵。八岁那一年，我太想逮到一只精灵了，并且马上付诸行动。首先是注意观察，具体的做法是盯住一样东西不放。一只猫，一片树叶，一朵花都可以成为被“盯”的对象。

我的首选对象是一只叫做“黄毛”的鸭子，我成天幻想从它身上得到一只鸭精灵。我从早到晚盯着那只鸭子不放，明里暗里跟踪它，拨开它的毛检查它，对它软硬兼施，一会儿向它倾诉内心的各种秘密，对着它哭，对着它笑，一会儿又对它恶狠狠地威胁念咒：“一二三，炒你的肝，四五六，掐你的肉！”可是，正当我的“逮精灵计划”顺利进展的重要关头，“黄毛”却因贪嘴吞食了妈妈用“敌敌畏”药死的苍蝇，不幸中毒身亡。我悲伤了许久，每晚睡在枕头上哭。妈妈为了安慰我，特意给我买了一块印有小鸭子图案的枕巾，枕巾上的小鸭子也是大大的眼睛，茸茸的毛，像极了“黄毛”。我停止了哭泣，突然意识到，也许“黄毛”没有死，而是精灵捣的鬼——精灵故事里不是常将活人变成图画，或者将图画中的人变为活人吗？我为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我把那块意义非凡的“魔巾”恭恭敬敬铺在枕头上，对着它又是摇屁股，又是扇手臂，又是倒立，又是翻跟头，从床头爬到床尾，嘴里还模仿鸭子发出“嘎嘎嘎”的声音，因为我固执地认为，要打动一只动物，最好的方法就是装成它的同类。总之，凡是鸭子的动作我都做遍了，鸭子做不了的动作我也做了不少，还有一些动作是稍稍有点自尊心的鸭子都不屑于做的。

然而，鸭精灵始终未出现，但我依然相信它一定就藏在我左右，悄悄地盯着我，不过是隐身罢了。我因此不敢再去折磨那些无辜的小虫子，同时也不再害怕故事里那个将小孩的手指头当做炒豆吃掉的熊外婆。

许多年过去了，枕头上那块印有小鸭子的枕巾早已不知去向，我也终未捕获鸭精灵。在每个清凉如水的夜晚，当我的脑袋一挨近枕头，那只毛茸茸的小黄鸭就会浮现在我眼前，用它柔软的羽毛轻轻抚摸、梳理我那疲惫而纷乱的心灵，让我紧张而僵硬的四肢放松开来、融化开来，常常有一种久违的温暖之情抵达我的内心深处，让我坚信，无论你感到多么绝望、多么困惑之时，精灵们总会托着希望之星降临。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真的，也许有一天，当你被噩梦惊醒，就在你的枕头边上，有一个小精灵正用潮湿温暖的眼光注视着你，刹那间，深藏在灵魂深处的那朵早已枯萎的温柔之花，会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