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4日 星期日
太湖行 晨曦中的南迦巴瓦(油画) 南京东路食事江湖 初访景云里 木版水印室的“钉子” 他们还有乡愁吗?
第21版:夜光杯 2020-09-29

木版水印室的“钉子”

李诗文

2000年左右,上海书画出版社(朵云轩)引进了一批青年编辑:汤哲明、时洁芳、徐可、黄剑、张春记、漆澜、王彬、邵仄炯以及我悉数在列,郑名川作为朵云轩的特招同批进社。

那时朵云轩和出版社还没分家。我的专业是油画,在第一编辑室做西方绘画的编辑;名川的专业是国画,在木版水印室从事勾描。做编辑,看似整天浸淫于书画,但基本属于临川羡鱼,看着眼馋,没条件动笔。但名川不一样,上班就是画画,案头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那时名川很结实,宽宽的肩膀,一口整齐的板牙,没有传统书画圈的才子文弱气,性格沉静,憨厚和善。因为专业相近,年龄相仿,我们一些青年编辑午休时除了散步,就喜欢凑在名川的勾描室,摸摸纸,弄弄笔,翻翻书,聊聊天,缓解一下编辑工作紧绷的神经,偶尔也铺纸挥毫,一过手瘾。

名川从附中到本科,在中国美院修习了八年。我在策划选题时,常常通过名川约到一些国美系的作者。书出版了,编辑样书自然一起分享。

与名川交往久了,看他整天埋头勾摹古画,从未见过他向我们展示过自己的创作,我心里很是疑惑。有一次,下班后,名川约我到他家一聚。在我的一再央求下,他找出一幅他以前临摹的宋徽宗的花鸟,一看用笔、设色精致入微,果然好功夫!我不禁有些怅然,替他惋惜:国美国画系是一流专业,大师辈出,考进去非常难。名川八年苦修,如今功夫全用在勾摹古画上,于创作却难以畅所欲为。晚饭后,名川担心我路远回去要晚,蹬着自行车硬是把我送到了地铁站。

2002年,恰逢朵云轩要着手复制海派大师任伯年的巨型作品《群仙祝寿图》,四处寻求刻版所需的特大块梨木。社里由马荣华副总编带队,我和名川一行人坐单位的车同去山东出差,我们到临沂毕昇印刷厂监印,他们在印刷厂的牵线下去平邑选购大尺寸的梨木板。与他同行的是木版水印室刻版的一位蒋老师傅。可见,那时名川的工作范围已不仅限于勾描了。事实上名川进社后即作为朵云轩的木版水印的重点培养对象,并逐渐走上管理岗位,担负起朵云木版水印的传承重任。不仅如此,编辑的活也没少干,名川参与了社里的出版策划、编辑,甚至作为作者撰稿,出版了一些中国经典绘画的畅销图书,如推介晋唐宋元绘画的《国宝在线》系列丛书等。

因为经常去名川的工作室串门,看见他忙忙碌碌,以及张贴或堆放在工作室里的各种用来勾描的《群仙祝寿图》复印稿,也算见证了这件杰作从无到有的复制创作过程。线稿勾描对于作者技术的要求自不待言,对毛笔的敏感度要求也特别高,所以画笔都非常好。近水楼台,至今我还珍藏名川送我的他勾描画稿用秃的毛笔,我正好用来画水彩。木版水印《群仙祝寿图》经过名川和他的同事们历经8年的精心研究制作,终于在2010年世博会上迎来盛大首展;也在那一年,我离开了心爱的朵云轩。

现在回首,不禁感慨:有时不经意间,一些重要或者非常有意义的事就在身边发生着。那里是朵云轩,是上海书画出版社;那里的氛围、传承、积淀在不知不觉中催化、发展、成就了许多的人和事。

去年秋天,我参观邵仄炯的个展在门口遇见名川一家子,寒暄之余,惊讶地发现他有些消瘦,四十几岁竟满口凋零。他看出我的惊愕,瞟了一眼身旁的妻子,依然嘿嘿笑道:“老婆打的。”我懂名川的幽默,劝他不要过于勤勉,身体为重。

近些年,像我一样决意退而结网、专于绘事的伙伴都陆续调离了,而名川像颗钉子拧进水印室木板里了。每次乘车从延安高架上过,我都忍不住地瞻望高架旁的院落里的那几幢青灰色建筑,想起当年午间散步的如云彩一样弯曲的鱼池和池畔丑怪的石榴树,自然也会惦记起名川以及其他依然守在那里的久违的师长和同事。

朵云轩慧眼能“识宝”,也能“识人”,善于从社会上发掘各类专业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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