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乃刚
好像是5岁那年,被狗咬了,我连疼痛带害怕,跺着小脚又哭又跳。妈妈赶紧找来胰子水,一面擦洗伤口一面拍打我的屁股,呢喃着儿歌脱口而出:“勿要哭勿要跳,疼痛虫子快跑掉……”许是咬得不厉害,听着妈妈的歌,我破涕而笑。儿时印象里,母亲总是那么乐观,那么刚强。大学毕业后,我在北京有了家,就把母亲接来了。听老姨说,母亲蹬着凳子去换灯泡,摔下来把头磕破了,但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母亲还是那么乐观,说滑了个屁股蹲儿,只是蹭破点皮,没有造成脑震荡。这时,我又想起儿时母亲给我唱的“疼痛虫子”的儿歌,她笑着说那是逗你乐呢,你竟还记得?
母亲有多种疾病,冠心病让她常犯心绞痛,几粒速效救心丸,竟一次一次地熬过来了。母亲临去世的头一年,住过两次院,她打着吊瓶,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母亲知道自己不行了,但是她仍然很乐观:“我该死了吧?你们别瞎治了,就让我死在家里吧。”我也觉得任何治疗和手术对一个85岁的人已经不再奏效,就依从了母亲的意愿。没想到的是,母亲又坚持了小半年,隔年五一聚会的当天夜里,无声无息地走了。活得自如、老得自然,母亲那个年代还没有这么时髦的说辞,但她实实在在就是那么做的。街坊们都说,这老人走得仁义。
母亲去世以后,我也一天一天老了。退休以后,我又做过三次手术。因为静脉曲张,做了右下肢大隐静脉高位结扎、剥脱+激光治疗术。手术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恢复用了一两个月。因颅内产生淤血,曾做过硬膜下血肿穿刺外引流术。这要在头骨上打一个眼儿,把淤血引流出来。打完麻药,医生说:“该打钻了,有点儿疼。”这时,耳边嗡嗡地响,电钻穿颅骨时很疼,就像一根棒槌硬往里捅。奇怪的是,儿时的记忆犹如条件反射,每当这时,母亲顺口瞎编的“疼痛虫子”歌就在耳边缭绕,蓦地什么都能抵挡得住了。有意志就有出路,我默默祷告,期盼自己也能像母亲那样,乐观、刚强,自主而拥有尊严地活到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