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沪剧

简 平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戏曲曲种，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比如海纳百川的上海，尽管是昆剧、京剧、越剧、淮剧的重镇，但也有属于自己的戏曲，那就是沪剧。我从电台里收听过两部沪剧的全剧现场录音，一部是丁是娥主演的《鸡毛飞上天》，一部是张清主演的《甲午海战》。我不是听一遍，而是听了无数遍，一直听到学会了全部唱段。

其实，我之所以喜欢沪剧，还是受了父亲的影响。父亲是个沪剧迷，他对沪剧如数家珍，沪剧的来龙去脉、沪剧的经典曲目、沪剧的各路名角，他都了如指掌。而且，父亲还会唱，他们单位组织去公园春游，每个班组要出节目，父亲就当众清唱了《庵堂相会》里的《春二三月草青青》。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唱的词是什么，但是那用上海话唱出来的曲子委婉动听，特别有味道，倒是真能感受到浓浓的春意，这大概就是我最初的沪剧启蒙。但是，当我自己真正能欣赏沪剧时，却很少有机会去看舞台演出，所以我就开始从电台、唱片里听沪剧，我听过邵滨孙在《杨乃武与小白菜》里唱的《曾记当年读经文》，高亢激越；我听过筱爱琴在《星星之火》中唱的《隔垛高墙隔重山》，如泣如诉；我听过诸惠琴在《芦荡火种》里唱的《芦苇疗养院》，清新悠扬……

这些都是唱段，听着听着就不满足了，于是听起了全本，这就有了《鸡毛飞上天》和《甲午海战》。听有听的好处，比起去剧场看戏，可以更加专心致志于台词、唱腔，还可以旁若无人地跟着念白、运腔。听丁是娥唱《从前有个小姑娘》，那一板一眼，一字一句，让人随着她走进了过往的日子，说起来，即使在今天，当大人们教育孩子要好好读书时，还是一样地举着自己的例子，没有比这样的教育最贴心最实在了。有一阵，我痴迷于《甲午海战》，想把全剧从头到尾都背出来。听张清唱《茫茫大海波涛涌》，他将致远号巡洋舰管带（舰长）邓世昌的凄怆而坚毅的内心展示得那么深切，使我每每落泪。由于不想学得有差错，结果，我就贸贸然地给张清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得到剧本。没想到，张清还真给我回信了，只是说因为一直在边改边演，还没有最终敲定剧本。这事成了我学生时代的一个美好的记忆。

我同样是在电台里听的《为奴隶的母亲》，这部改编自“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柔石同名小说的沪剧由杨飞飞、邵春芳、丁国斌等主演，讲述了旧时代在浙东农村发生的“典妻”故事，农民张根生因家庭贫困，将妻子春宝娘“典”给大户地主，为其生养儿子以续香火，春宝娘在哺养男孩三年后，被无情地赶回了家。杨飞飞饰演春宝娘，她嗓音宽厚，演来声情并茂，《补衣裳》、《扎鞋底》、《归来》等唱段，听得人心碎。也是未曾想到，很多年后，前几天，我听了描写柔石撰写《为奴隶的母亲》的过程，并在鲁迅先生指导下从事左联文艺运动，最后壮烈牺牲的新编沪剧《早春》。不过，这次我倒是去剧场听的，由于前两年为了文艺创作，我在柔石的家乡浙江宁海下生活，所以剧中好几场柔石在老家的戏让我备感亲切，也由此对他走上革命道路的人生轨迹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认识。上海文慧沪剧团的杨音在这部剧中演柔石，他音色清亮柔和，唱腔潇洒飘逸，韵味醇厚，他演唱的《平福，柔石，我是谁》是一长段的赋子板，一气呵成，酣畅淋漓；据说为了这段唱腔，他天天都练，一个月里瘦了七斤。“燕啊燕，飞过天，天门关，飞过湾。湾头白，飞过陌，麦头摇，飞过桥。”主题歌响起的时候，我又闭上眼睛，用心倾听这纯正的申曲。